他尚未起身,耳听身后忽然“嗡隆”“嗡隆”之声震响,知道那分明是虫声浩大,回头一看,猛吃一惊。
却见无头、鬼婴二坛所余教众在这转眼之间已俱死尽,从众尸中飞出的黑虫集聚起来,俨如一座小丘,怕不有上万之数,而这座虫丘此刻正自向着这边压将过来。
这一次黑虫势大,一百名摄青坛众的鬼火旗当上去,已然防阻不住,火焰虽将虫丘灼散了数千,余下的数千却直压到一百名摄青坛众身上。
教主夜游神见势不妙,叫一声“走”,身子在椅中一弹而起,倒翻一个筋斗落地,转身飞奔,巡察使与断颈鬼二人急跟在他身后。
数千只黑虫在那一百人众之间稍作停留,一小部分附在他们身上,绝大部分无孔而入的疾往夜游神三人赶上去,虫丘便如化成一条长大布带往前卷到。
那个巡察使的功力于三人中最弱,一面发力急跑,一面听得虫声就在背后,忽地感到耳根下似乎有物蠕动,忙伸手去抓,却抓一个空。
他放心不下,百忙中回头一瞥,见追着的虫带果在背后不足一尺处,心头更惊,这一分神,脚下踩得不实,竟是一跤跌倒。
此等危急时候,哪容思量,他一把抓住了跑在前面的断颈鬼后领,怎奈断颈鬼奔得正急,后领虽被抓住,却是嗤的一下,衣领被扯得裂开,仍向前跑。
但这一下毕竟使断颈鬼的奔势滞得一滞,巡察使跌在地上已是命悬一线,前奔之人便如他的救命稻草一般,巡察使再急伸手,死死地抓住了断颈鬼的一只脚。
断颈鬼一足失衡,立时跟着摔跌,惊怒交并之下,也不顾抓住自己之人是何身份,扬起另一足,便往巡察使头上踹落。
那巡察使甫一跌倒,后面虫带里已有数百只虫分出往他头面五孔钻入,他随感脑袋里一阵密麻麻的刮痛,神智一时未失,知道活命无望,临死也定要多拉一人陪葬,死命地把住断颈鬼的一足不放,任他一脚一脚接连狠蹬在自己头上,待听断颈鬼的惊呼吃痛声传来,尚欲咧嘴一笑,却已失了神智。
夜游神见没了巡察使、断颈鬼二人,后面飞虫依然紧追不舍,心道附近并无水塘可以避身防虫,如此一味奔逃不是久策,如今之计,只有使出最后秘法才是。
他主意打定,猛地揭起披肩斗篷,迎风一抖,那斗篷外层呼的一下烧起大火,他便抓着斗篷内层蜷身蹲地,盖得周身四围严密无隙,虫带向火篷上覆将下去,被大片大片地烧毁,外数围虫群避着蒸流往旁飞散。
毒雀道:“你莫看这个猴人满身毛,纵起火来倒是好手。”
风卷云道:“可惜大限将至了。”
果然等不多时,突然那火篷飞旋上天,夜游神跳将起来,大叫一声“好烫”。
原来烧了这一阵儿,他那斗篷外层的火油愈烧愈烈,内层的防火药质抵挡不住,火头沿着衣边往内烧入。
他一身生毛,实最怕火,估量着外面烧了这一会儿,飞虫也该去了七八成,余下三二成不足为惧,是以急忙抛了火篷,一见四周散着的飞虫虽尚有一二千之数,但都被火流冲在数尺之外,急忙着地滚出丈许,爬起身来再逃。
哪知未奔多远,蓦觉左耳内一阵刺痒,心想绝不会是飞虫钻入,当是侵了风火所致,再奔几步,左半边脑袋也痛起来,不由得慌了神,心道怕是方才着地一滚时,地上有没被烧死的黑虫沾在了衣服上,随即爬入自己耳中。
他慌忙把小指伸入左耳内掏挖,挖得两下,左脑愈痛,眼见后面飞虫追近,提步又跑,却是不知如何落足不稳,摔倒在地。
只是这么缓得一缓,后面一大片飞虫已然包满了他整个头,他两只手在顶上抓了抓,便不动了。
风卷云道:“那些飞虫该向咱们来了。”
毒雀道:“准备逃跑。”
风卷云道:“莫要打趣。
这些虫恁地凶恶,咱们怎可置之不理?”
毒雀道:“好,咱们学那死猴子,点火烧了它们。”
两人方自议定,随听那些嗡嗡哄哄的虫声又多了些零碎的嚓嚓声,也不见那些虫往这边飞过来,心知有异,却一时不明异在何处。
再等一会儿,听虫群中又多了些“釜釜”声,望过去,似见些屑物从中掉落,又过一会儿,屑物掉落愈多,虫群比先减小了三四围之多。
风卷云“嗯”的一声,脸现凝重之色。
毒雀道:“原来它们在自相残食!”
那“嚓嚓”声即是虫群互相噬咬的声音,“釜釜”声即是虫群吞吃同伴吃到饱胀爆裂的声音。
风卷云道:“你跟我两个大活人在此,它们不来钻吃,反倒同类之间自家咬吃起来,那是什么道理?”
毒雀道:“你想一想,先前投掷飞虫那人,为什么要将虫向拜鬼、铁棍二众投去?他为什么不将虫随意放在地上?”
风卷云道:“你是说那个人怕飞虫与人靶离得远了,不去袭击人靶,才往他两众近处投去。
而这些飞虫一直不奔咱们来,是因为与咱们相距太远?”
毒雀道:“是啊。
飞虫一类的行动,大多凭借气味引导,这些虫显是一类为人饲养、专使攻人的。
可是这些虫如此厉害,放出袭敌固是利器,如若不加约束,任它们吃一次人,数目即多出几十倍,怎还了得?是以这些飞虫袭人,必是在特定的远近之内。”
风卷云点头道:“你说的必是正理。
而且这些黑虫除了人脑,却不吃其他草里的虫物,该当是被饲养之人训练的罢?只不过,虫子也能被人随意训练么?”
毒雀道:“若要训练虫子,当是在气味上着手。
不过,要将虫子训练得这般行动稳妥,只是吃人或自食同类,便绝不容易。
恐怕非但不容易,直是不能够。”
风卷云道:“这些虫子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