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过了午时,杜、云二人力战之后都感饥饿,刚要推门进去找些吃食,忽然同时止步。原来二人听到门板内隐有呼吸之声,那声音轻且不匀,显是颇为害怕。杜雀单刀一竖,左脚疾踢,门开处,有人痛呼一声,跌在地上。
杜、云二人见那人是个麻衣老汉,两手捂住额头,一条破木拐杖与一把铁刀摔在他身边。这老汉左腿自膝而断,是个残废之人。
杜雀眉头一皱,问道:“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那老汉求道:“两位好汉饶命,我只是个饭工。”
风卷云道:“你拿刀做什么?”
断腿老汉道:“我怕两位好汉不饶我性命,才做了胡涂事。求求两位好汉发发善心,可怜我这大年纪,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回家见见孙儿。”
杜、云二人见他不似作伪,又盘问了几句,将他扶起坐下。原来这老汉本是琥台城内“聚香楼”的一名老厨,因做得一手好菜,五年前被两名匪卒掳了来,一直在寨内做这饭工。他自入了贼寨,常常思念家人,尤念着那三岁的孙儿。一次饭后,那丁寨主又赞他手艺高超,他见了匪头儿高兴,便求他放自己回去。那丁寨主自是不允,他又哭求回去探亲三日,那丁寨主便说他是要去报官,砍了他半条腿。
自那之后,他再也不敢去求此事,只道再也休想回去了。哪知今日寨内乱杀一气,顿时心内又起了希望。他自坡上向下张望数次,见前日一早被劫来的布衣汉子们都于厮杀中向山下逃去,也想趁乱随着逃走。只是苦于失了一足,行路不便,只被一个匪卒发觉,立时便有杀身之祸,是以只得观望些时。
谁知场上虽然烈斗不止,但坡上石阶之侧总未断人,只是心焦难耐。终于听到杀声渐止,相斗双方已聚到场中西南处,正想偷身逃走,刚下了三四阶,一众余匪却又向这边奔来。他不知那是孟寨主带人撤退,只道若被发现,非得立时丧命,惊得慌忙退回。
待听到有人上了坡来,心里慌乱,只得拿了平日收在灶中的一把铁刀,想要勉力一拼。只要保得性命,便可回家去见孙儿。这时见了杜、云二人神色和善,问道:“两位好汉,你们不杀我吗?”
杜雀笑道:“老伯,不用怕。我兄弟俩不是盗匪,我们是上山杀盗匪的。你给咱们弄些饮食,吃完了,咱们送你下山。”
断腿老汉听他说得真诚,直是欢天喜地,将早已造好的“三香烀猪肉”与“熏焖猪脚”盛出两大盘摆上。又捡了两张面饼,启了一坛老酒与杜、云二人来吃。两人尝了两道荤菜,果是上好的手艺,教他一并吃。
饭后,杜、云二人去瞧了丁寨主所居那座大瓦房。东厢是他卧室,西厢只作仓房,内中金银器物堆了多半屋。杜雀收了一袋银子,出来交予断腿老汉,只说是他几年应得工钱。
断腿老汉道:“老头儿能回家便已心满意足了,还要这些个金银做什么?”
杜雀不理,只塞在他衣内,道:“路途遥远,你腿脚不便,我背着你。”
断腿老汉推拒道:“这如何使得?不敢劳动少侠,我老头儿......我老头儿......”已被杜雀负在背上。
风卷云拿上断腿老汉的破木拐杖,跟在后面。心中暗笑:“这次雀兄弟却没让人叫他‘大侠’,还抢着去背这老伯,对老人家还真是热心。”
三人过了山口,转得两个壁弯,见前面一人斜倚着坐在道旁,两手捂住前额,却正是那王万良。杜、云二人本道他早已随众逃了,哪想他还留在寨内。王万良听背后脚步声响,回头见是杜、云二人,爬起身来要跑,只奔出两步,便觉头脑晕眩,只得又扶了山壁坐下。
杜、云二人走到他身前,见他满脸是血,额上开了一道血口,不知是被谁打伤。
王万良作揖道:“两位爷爷,你二位走了。不会再为难小人了罢?”
杜雀道:“你被何人所伤?”
王万良道:“是那些布衣汉子,他们见我下来,就用石头砸倒了我。我醒来一看,流了好多血。”
杜雀冷笑道:“想不想知道我二人的来历?”
王万良急摇双手道:“不想,不想,小人不敢!”
杜雀道:“我的来历你可不知,但我这位兄弟的来历你可得好生明了一番。”
王万良跪下道:“两位爷爷,小人什么都不想知道,就请高抬贵手,莫再戏弄小人了罢。”
风卷云道:“你瞧我们像是戏弄你么?”
王万良道:“这位爷爷的声音......好像变了。”
风卷云道:“你不识得我么?”
王万良赔笑道:“小人哪有本事识得两位爷爷?”
风卷云道:“王管家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王万良吃了一惊,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风卷云道:“李氏父子伏诛之前,你与三个恶打手一路逃了。那三个打手一个在栖凤山中被我杀了,一个死在今日的并斗之中,另一个呢?”
王万良稍一打量风卷云,慌忙磕头道:“小爷饶命,小爷开恩。当日我们四个所以逃跑,实是不愿再与那小霸王同流合污。那李氏父子是奸恶之徒,他们死了,实在太好了!”他额上伤口本已不再流血,这时头在地上连碰,血又涌了出来。
风卷云冷笑道:“认得我了么?”
王万良道:“认得,认得。小爷你真是好本事,杀得这些贼崽子抱头鼠窜,小人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如日后就让小人跟着小爷,为小爷出谋划策,置办产业......”
风卷云将刀比在他颈中,道:“另外那个打手呢?”
王万良作揖道:“小人只想跟着小爷,做个打杂也好。若小爷用不着小人,便请小爷放小人他去,可好?”
风卷云冷笑道:“你以为我当真要知道么?那厮只要仍旧作恶,终究不得好报,也不须非得撞在我的手里。”手上加劲,刀锋便要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