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火虽熄灭,但衣衫破损不整,须发毁去大半,已然狼狈不堪。只见他左半边脸红里泛黑,嘴角淌血,受伤不轻。他见场上两方弟子几已战成平手,己方损折近千人,而对方却只损折三数百人,自己与莫铸又俱受重伤,一时急痛攻心,一口血涌将上来,却不吐出,硬生生咽了回去。
口中挤出一个“好”字,怨毒之意尽显,浴火笔举起,勉力呼道:“撤退,奉剑弟子撤退!”又紧紧盯了蓝羽一眼,向东奔走。奉剑弟子得了退令,尽都奋力脱身,如飞逃去。三门二派欢呼声中,蓝羽命道:“蜻蜓门、追风剑派追击杀敌十里,天女派、凤凰门救治三门二派伤员!”
风卷云心中狂跳如擂,只觉周遭一切景象,一切声音都已离己远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呼出一口长气,却忍不住重重喘息,缓缓摇头,身向后退,终于说道:“雀兄弟?”这妖人竟是杜雀!
恍惚中,只觉一阵炽风自旁掠过,蓦地回过神来,却见红焰凤翼直向杜雀击去,原来却是蓝羽到了。心中一惊,刚想叫得一声“小心”,话到口边却说不出,杜雀见了他面上焦急、关怀神色,却是心中大慰,竟不知闪躲。
红焰凤翼击到杜雀身前一尺,突地转回,向后兜出,原来战场边上一个死尸身子弹起,直向蓝羽身后扑到。红焰凤翼卷住那死尸身子,将它托了起来,苏萍、杭梦胭带了几名弟子赶了过来,拦在杜雀身后。
众人看那被卷在红焰凤翼中的尸身面色惨白、眼神空洞、双臂伸直、作势欲扑,竟然又是一具僵尸。这僵尸身穿一袭青袍,与追风剑派的衣色极为相似,谁也不知它何时去到尸体堆中。这僵尸使力挣扎,却无半分用处,忽听“嗤嗤”声响,那僵尸手上、脸上冒起烟来,接着呼的一声,全身烧着。
那边一阵哈哈大笑,一人自坡脚后转出,向这边走来。那人是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失了一足,腋下架了一根铁拐,走动之间,右臂荡来荡去,似是不吃力。那老者一足一拐,走得却是甚快,数步跨过,便已来到近处。众人见他面貌清癯,神态俊雅,右臂自肘以下枯黄皱萎,人人心中笼上一层阴影,天愈加沉了。
那老者走到蓝羽身前两丈处立住,左手作拱礼状,笑道:“今日老夫与蓝门主初次相见,幸会,幸会。”
蓝羽眼中透出森冷杀机,红焰凤翼上火焰更盛,那具僵尸烧得更旺,寒声道:“你便是毒叟?”
那老者笑道:“正是老夫。蓝门主只身一人相寻六年,老夫始终避而不见,实是过意不去,老夫这儿可多赔不是了。”说着单手呈作揖状。
风卷云当日在栖凤山夹风峪内曾听蓝羽述说当年毒叟以奸计谋害三门二派五位立派宗主的经过,知他一时谦卑有礼,一时却偏激疯狂,此时虽见他一副温和可亲之态,警惕防备之心却只增不减,目光微微向下一扫,见长剑便在自己身前两步许处,身子微微一侧,只等他稍有异动,便去抢拾兵刃。
啪嗒、啪嗒两声,烧着的僵尸断成两截,掉落地上,红焰凤翼化入扇中火焰,蓝羽沉声道:“你自己找上门来最好不过!”
毒叟点头道:“想不到凤羽扇一分为二,竟仍有如许威力,连那邹琮简的‘白焰束魔’都被蓝门主破去,三门二派日后的声势想必会更胜从前了。”
蓝羽冷哼一声,道:“是以你这卑鄙小人又想来讨名声么?”
毒叟笑道:“名声?十六年前老夫便已有了。这次老夫前来,只是为将前事做个了断。”
蓝羽道:“真是求之不得,你有几名弟子?叫他们一并出来好了。”
毒叟叹息一声,道:“十六年前一战,老夫虽然得胜,却终是说话不尽不实。虽然那是为了引得五位宗主一齐与我动手,但老夫终是心觉有愧。是以此次一战,何时、何地均由蓝门主来定,蓝门主事先广邀同道相助也是无妨,如何?”
蓝羽一场大战过后,真力已耗大半,若然现在动手,确无把握胜他,心内又有其他打算,正想说话,别客南在那边道:“小羽,这厮卑鄙无耻,说过的话未必作数,留下他的徒弟作保。”一句话说完,不住咳喘。
毒叟呵呵低笑,转头向着坡上放声呼道:“那边的朋友听了,现下老夫毒叟户千刀与三门二派凤凰门一脉门主蓝羽约定战期。决战之日老夫若是龟缩不出,便算作无胆匪类下三滥。但若届时老夫又再取胜,便是老夫重出江湖之日,老夫誓要杀尽自命正道的无耻之辈!”
他说话中气浑厚,声音冲荡,修为绝不在蓝羽与邹、莫二人之下,坡上众人固然听得心惊,三门二派众人也是脸上变色。蓝羽点头道:“好,三个月后,笱镇北野,三门二派五人赴战。”
毒叟笑道:“笱镇北野,当年决战之地,三门二派仍是五人参战,妙极,妙极。那便一言为定,雀儿,咱们走。”
风卷云走上前道:“雀兄弟,你并非这人的弟子,是不是?”
杜雀见他脸上极有渴望之色,知他仍不相信自己是毒叟弟子,微微一叹,道:“云兄弟,我并非是叫‘杜雀’,我真名叫做‘毒雀’。”
风卷云道:“你被他喂了毒药,受他威迫是不是?”
杜雀道:“我自小便跟随师父,一身功夫都是师父所传,怎会是受了他老人家威迫?”
霎时间,风卷云心中念头疾转:“于丁寨之中,那严债主忽然吐血身亡,是在中了雀兄弟双掌之后;
雀兄弟受那孙债主一党四名寨首围攻之时,眼看情势紧急,其中一个寨首却忽地立足不稳,被他一刀插入心口;
在那孟债主一党所布石阵之中,最后关头,那两名寨首得隙逃走,方一转身,却也似站不住脚,被他捏碎颈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