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大英语系的教室里,刘忻槐正给本科生讲英国文学史。第四节课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何斯嘉悄悄从后门进去,在最后一排无人注意的地方坐下。她一过来就找了常纾勤,他把她送到教室门口就走了。
刘忻槐写完一行字转过身来,敲着黑板用英语对同学们说:“这几本是托马斯·哈代的必读作品,请大家课后分组探讨,下节课每组派代表上来分享。我们看看当时的评论家们是怎么看待他的。”
他的目光扫视全场,落在教室后门边的角落时,禁不住心里一阵乱跳。学生们都在低头赶记笔记,只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朋友坐得端正,却朝他扮着鬼脸,还抛了个媚眼。
他得意的嘴角向一边扬起,勾出如薄荷般清凉的笑。这张清俊的脸配上这等笑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难不让人心动。
两个女生抬头看到这一幕,捂着嘴低声叫出来:“哇,神仙下凡。”“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座位上响起一片骚动。刘忻槐敛了笑容,一边讲着哈代的文学地位,一边往教室后面走来。
刘忻槐所到之处,学生们安静下来。他停在最后一排的门边上,正对黑板看着ppt,拿起激光翻页笔向后翻了一页。
再向前走回讲台时,他貌似不经意地伸长胳膊到何斯嘉面前,将激光笔落在了她桌上。
刘忻槐两手空空回到黑板前,没人注意到他手上少了点什么。只是他再没有抬手做过翻页的动作,ppt却跟随他的讲课内容,精准无误地自动翻过一页又一页。
有个男生注意到了这一点,纳闷现在ppt的设置可以这么智能了吗?还是可以声控了?
正在疑惑间,ppt又自动向前翻了一页。一个女生喊着:“老师,刚才的关键词没记完,再看一眼。”旁边几人附和:“就是。”“我也没写完。”“有点快。”
刘忻槐抬手,一根手指在空中做了个回放的动作。ppt跟着后退了一页。
学生们惊得目瞪口呆。男同学忍不住了,挥手问道:“老师,这是什么功能?哪个版本?是外挂吗?”
刘忻槐身形一顿,面不改色:“嗯嗯。教学小助手。人形AI。”见学生们一脸懵,他又补充道:“只有我能看见。”
学生们更懵了。刘忻槐见大家都写完了,看了看最后一排座位,又抬手做了个继续翻页的动作。
何斯嘉忍着笑,吐了个舌头给他,悄悄往后翻了一页。
这下确凿无疑了。没人不信。
下课铃一响,男同学冲上讲台,抓住刘忻槐:“刘老师,那个什么小助手你在哪里下载的?可以发我一个吗?”
刘忻槐故作神秘一笑:“不好意思,私人订制,概不外传。”
男同学摸不着头脑,恍恍惚惚地意识到,刘忻槐怕是在跟他们开玩笑。
教室后面,陆续往外走的几个学生发现了坐在角落的何斯嘉,指指点点:“你看,那是哪里来的美女?”“这不是咱们班的吧?”“蹭课的吧。”“看年纪不像啊。”“切,又一个犯花痴来看英语老师的。”
一个男生边说边凑到何斯嘉旁边:“这位美女,你是来听课的还是来看——我们刘老师……的?”看到她清丽的侧脸,他一时呆住。
何斯嘉抬头看着他:“不是哦。”
这张气质绝俗的脸惯会骗人的。男生怀疑自己猜错了,连忙改口:“你是咱们学校的老师吗?还是刘老师的朋友?”
“也不是。我跟他不熟。不过,我是来追他的。”何斯嘉似笑非笑地站起来。
周围响起一片唏嘘声。一个女生嘲讽道:“切,老套。”心想,她倒是承认得快,够直率。
另一个女生为眼前这张脸感到惋惜,温言细语:“没事啦。你不是第一个,应该也不是最后一个。不要太伤心啊。”
“就是,我们刘老师虽然长得好看,但不是只看外表的人。你?!恐怕还比不上我们师母。”第三个女生打量着娉婷玉立的何斯嘉,隐隐心虚,嘴上倒还是一直维护自己老师的形象。
“你们还有事吗?怎么都围在这里?”刘忻槐收好了东西,向这群人走来。
“让一让,老师来了。”人群中让出一条道。看戏的人都不舍得走,虽然这样的戏码他们都看厌了,但还是静静站着等一个结果。
“怎么啦?”刘忻槐脚步轻快地走到何斯嘉面前。
何斯嘉眨了眨一只眼睛,满脸放光地做出一副花痴样:“刘老师,请问你可不可以做我男朋友啊?”
众人倒吸一口气。又是女追男,这么熟悉的开场白。然而今天这一句,听起来似乎难以让人抗拒。可惜了这么好的美女,芳心错付,只能被拒绝了。毕竟他们老师已经是名草有主的人了。
刘忻槐满眼温柔,嘴上咧出他那标志性的月牙般的笑容,拉过她的一只手十指相扣:“没问题。”
等等——发生了什么事?今天的戏码怎么不一样了?!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学生们有的张着嘴,有的皱起眉。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漂亮的小姐姐已经被英语老师牵着手带向了前门。她的另一只手拐到身后,朝他们比了个“V”字。
“天哪!这也行?”“这是什么?大反转吗?”
然而他们不得不承认,两个人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登对,莫名地觉得很甜。
“亲们,你们刘老师和师母呢?”常纾勤晃过教室后门口,见这里围了些人,探了半个身子进来询问。
“师母!?”“常老师,你是说刚才来听课的那个是师母吗?”
“嗯哼。”常纾勤点点头,表情确凿无疑,“他们人呢?”
“刚走。”“怪不得。”“啊——”一群人又闹腾一小会儿,很快散去了食堂和宿舍。
看着学生们的反应,常纾勤想了想,决定先不去打扰这两人。
已经走远的何斯嘉洋洋得意:“怎么样?我这个AI小助手还合格吧?”
刘忻槐看着女朋友傲娇的可爱模样,满意地夸赞:“必须合格。所以现在已经升级为女朋友了。”
何斯嘉“噗噗”地直笑。
“怎么突然过来了?之前你没说要来啊。”刘忻槐心里发慌,有些着急。办公室就在前面,两个人走得却不紧不慢。
“就是特别想你了,挂念你啊。”楼道空气里,她绵绵软软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急急撩拨他的心弦。
他牵着她跑起来。
办公室门被推开。里面没人。他几乎是拖着她进来的,炽热的手心里都是汗。
门关上的同时,窗帘也拉上了。他放下手里东西,抢了她的手包扔到椅子上,双手掐腰抱起,让她坐到光溜溜的桌面。
她整个人都在他怀里,冷静地看他急迫的神情。细腻恣意的吻落在她脸上,彼此交缠的气息浮动在耳边,仿佛随时就会点燃。
他莫名地觉得窒息,撤后一厘米,松了松领带,又迎上去含住她的唇。可是阻隔他的究竟是什么呢?辗转流连间,他拽下她身上碍事的披肩,终于将她抱得更加贴近。
礼服包裹的身体在渐渐发热,何斯嘉大脑残存的念头是,怎样找个契机让他暂停。
“滋啦”一声,是办公室里某条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刘忻槐猛地松了手,两个人分开来。
四周一片寂静,再没有其他声音。何斯嘉一脸惘然。刘忻槐“嘘”地做了个手势,缓缓走到几张办公桌旁查看。
北面的窗户底下并排放着三张椅子,上面躺着个呼呼大睡的中年男人,身子被办公桌挡住,只露出个脚尖。他浑不舒服地闭眼皱眉,估计是刚翻了个身。
“谁呀?”何斯嘉用口型问道,没敢发出声音。
刘忻槐指了指桌上搁着的一副高度近视眼镜,行云流水般拿起披肩和手包,拉着她出了门,终于松了口气:“是老蔡。”
“系主任跟你们一个办公室?”她很疑惑。
“当然不是。他办公室有沙发,就是中午那边来找他办事的学生和老师太多了,他为了躲开休息会儿,有时会到我们这里来睡一觉。”
“你说他是不是看见了?”何斯嘉稍稍不安。
“不会,他近视九百多度。再说了,看见了也没事。”他看了看前面,两个人已经走出楼门,四下里人来人往,正是校园最热闹的时候。
他拉住了她,抬手就将披肩给她披上,扣好扣子,一副保护欲爆棚的心机模样。
何斯嘉忍着笑,任由他做着这些,只是抢过手包,抱在怀里:“哎,我的包真可怜,先前掉到地上,刚又被你乱扔了一次。”
“是吗?掉地上了吗?”刘忻槐不好意思了,夸张地反问。
“是啊,发布会的时候掉地上了,幸亏顾宁睿在我旁边捡起来了,不然肯定被我落在那里。我就说我不适合拿手包,还是背包更好,要么挎包也行。”她貌似有口无心地说着,见刘忻槐并无反应,继续说道,“明天我还要请人家吃饭,今天人家帮我调好了测试程序。”
他只是脚下一顿,又若无其事往前走:“你是怕我生气?”
她用力地点着头。
他喃喃说了一串:“算了。我想开了。你要招桃花,挡是挡不住的,随他去吧。只要你想挡、会挡,就好了。你实在挡不住的,我来挡。反正你是我的。”然而他想起了什么,弱弱问了一句:“明天上午我没课,如果我跟你一起去吃饭的话……”
何斯嘉张大了嘴。说好的不吃醋呢?不好这样明目张胆地说一套做一套。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把刚要表扬他的话咽了回去。
“哎呀,我的娃娃!”刚进校门时,她把那袋子娃娃放到常纾勤那里了。
“下班我给你拿回去。”这个点,老常估计吃饭去了,吃完也会直接回宿舍,不会再去办公室。何斯嘉下午还要上班,也不可能在这里继续等着了。
吃了午饭,刘忻槐开车把她送回念德公寓休息,这才回学校,准备下午的课。
可惜这个中午,何斯嘉休息得并不好。
先是“魔心”后台给她发了很多条预约信息,看得她心里发怵。从发布会到中午这段时间,“魔心”涌进来超大批次访问人数,其中就有网友是来寻求咨询帮助的。他们根据发布会的信息,直接搜到了何斯嘉的咨询预约入口,一时间,何斯嘉的预约人数暴满。当然,其他咨询师的预约人数也有上涨,以S大心理咨询中心为最甚。
作为在线登记的心理咨询师兼心理治疗师,她有权拒绝一部分预约。但是这样一来,难免打击了网友对“魔心”的热情和信任,也有可能错过那些真正需要咨询帮助的人。
何斯嘉只得暂缓这些订单,并火速联系李梦寻,让她帮忙加急更新她新写的个人声明。其中言明,咨询师本人将于三个月后出国,因近期订单已排满三个月,不再继续接受新订单;已有的预约订单,受理时间在三个月之后的,可以从系统中取消,没有取消的,默认为由咨询师本人推荐S大心理咨询中心的其他咨询师受理本次预约。
“魔心”后台更新咨询师资料本是有一小时延迟的,李梦寻加急之后过了五分钟,何斯嘉看到自己的页面介绍中出现了更新的信息。她给每个预约网友都发了这条声明,这才长舒一口气。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她查看了好几次自己的后台数据,发现声明起了作用,预约人数一直在下降中。
就在她摸着小心脏,庆幸自己劫后余生之时,moc公关部的赵经理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喂,何老师,我是公关部赵素影,上午我们见过的。”
“嗯,我记得,赵姐好。您有什么事?”
“是这样,今早我们发布会的数据非常好,《RN时报》的It记者想跟‘魔心’主创人员做个采访。我们这边推出顾总、张工和李梦寻,李记者指名要带上你。想问你明天上午有时间过来moc一趟吗?”
“我这边没问题。采访定在几点?大概多久?”何斯嘉刚跟李梦寻约好,明天上午要去做测试。
“暂定9点吧。NV电视台那边也联系我们了,具体合作意向还在谈。”
NV电视台吗?何斯嘉想起了杨柏珺。挂了电话,她收到赵素影发来的采访提纲,挨个儿组织了一下回答。
一中午的时间一晃而过。下午,何斯嘉跟褚晗光求助,他建议她将每天咨询的时间进一步细化,这样更高效一些。一些不愿意取消预约的网友,可以电话沟通,将他们分流给别的咨询师,或是调整到三个月之内的时间里。
“放心吧,联系的事情交给学生助理就好。还有,我已经通知顾宁萱后天来上班了。”
“谢谢师兄。”何斯嘉真心感激。如此,她的事情终于有了妥善的对策。她又给唐晓棠发了条微信,将顾宁萱的事告诉了他。
这天下午的接诊量前所未有地满,是平时的1.5倍。然而问题又是棘手得很,有两个来访者比较严重,何斯嘉没能在事先约定的时间里达到她想要的成效,只得继续跟他们约了后面的时间。
送走最后一个来访者,何斯嘉慢悠悠整理着档案,坐在诊室里发呆。这一天她也算是超额支出了,此刻大脑空白,缺乏正常运转的鲜活动力,心中却驻满繁杂,一片斑驳。
她看了看时间,快六点半了。想到刘忻槐应该已经在回家的路上,她归心似箭,收拾东西,飞快地奔回了念德公寓。
刘忻槐拎着一袋子娃娃站在念德公寓门口时,已经快七点了。周一下班晚高峰的路况出乎他的意料,他回家比平时晚了个把小时。当然,这其中还包括他上完课后找老常拿娃娃的时间。
进了门,门口放着何斯嘉的鞋子,想必她已经回来了。他正要张口唤她,却发现她静静地躺在沙发上,似乎是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她换了一身上班的素裙,脸上妆容也卸了,神情松弛而平静,显然是经历了一番疲惫。
他很想立刻将她抱起,端详了一会儿,只是忍不住地吻上她娇媚的眉心。
“哈哈,痒,痒……”她嬉笑着睁开了眼,喊了声:“你回来了!”人却伸长了胳膊,被他拉进了大大的怀抱里。
两个人心满意足地抱了许久,谁也不舍得松开。何斯嘉摸着他冒出硬茬的下巴,委屈地投诉:“你的胡子,扎着我了。”
刘忻槐宠溺笑着:“马上就刮。”手上却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他看着刚刚放到茶几上的那袋子娃娃,若有所思:“这些娃娃,是你自己抓的?”
“不然呢?”何斯嘉心虚地从他身上起来,赶紧把娃娃抱走,妥妥安置在次卧室的床头柜上。
刘忻槐以为自己又惹了女朋友生气,暗骂自己多嘴,乖乖地站到洗漱间的镜子前刮胡子。
过了会儿,他摸着清爽的下巴,满意地走出来,发现何斯嘉还呆在次卧室,便走过去寻她:“小斯,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饭。”
何斯嘉正坐在书桌旁接电话。她神情凝重,冲刘忻槐比了个“嘘”的手势,恳切说道:“放心吧,顾总,我没事的。既然有了心理准备,明天什么情况还不一定。”
她挂了电话,回应刘忻槐担心的眼神:“明天上午有一个‘魔心’的采访。”她将中午的情况一一说来,又给他看了顾宁睿最新发过来的采访提纲,里面有针对她今天中午的个人声明进行质疑的问题,提问并不友好。
明天的采访也是直播,这个李记者指名要采访何斯嘉,又提这么苛刻的问题,顾宁睿留了个心眼,便叫秘书查了查,发现了一些隐秘的关联。
目前没有证据表明对方就是恶意的,顾宁睿也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但是谁也不能保证明天直播时对方会提出什么别的问题来,顾宁睿只好先给何斯嘉提个醒。如有万一……他想了想,下定了决心。
晚饭后的念德公寓里,刘忻槐忧心忡忡。趁何斯嘉洗澡去了,他拨通了给褚晗光的电话:“喂,小光,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