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湖别院的周末,大家都过得很不错。
杨柏珺果真如他所言,一直保持谦虚的学习态度。编导和摄像工作的时候,他在旁边密切观察,认真倾听,时不时还帮忙跑腿,充分发挥了一个新手的砖块精神,哪里需要哪里搬。
何斯嘉穿着飘逸洁白的婚纱走出别墅大堂时,刘忻槐身着休闲衬衣和西服短裤,紧张地站在栀子花旁等了许久了。
院子里,摄影师、编导和身为群演的朋友们看着天仙般的人儿一步步走向她的爱人,都有一种参加婚礼的错觉。
杜茹茹捂着嘴,靠在Alvin怀里,感动得快要哭了:“那些年她那么苦情,谁能想到会有今天。”
一切都是这么的完美。杨柏珺双目闪亮,不甘心地问着一旁的刘忻槐:“这么好的机会,你就没想过求个婚?”
“气氛对了,时机不对。”刘忻槐没告诉他的是,婚早求过了,只不过被拒了。他尊重她的选择,不想在这样的一个场合,对她做道德绑架。
“她上次问我‘戎马一生’是谁。我回去想了想,难道是你?”杨柏珺试探地问。
“嘘——秘密。”刘忻槐做了个“保密”的手势,迎上前接住了何斯嘉伸过来的手。
罗书蕾赶紧举起手机:“老二看这边,茄子——真好,我发给老三看看。”苗一一也拍了几张照,随后“情浓”主题正式开拍。朋友们舍不得离开,都在一旁围观。
刘忻槐牵着何斯嘉奔跑嬉闹在绿草地上,纱裙和花束都靓丽不及这对恋人的脸庞。
“好美啊!”轮椅上的人看得痴了。青春明艳的旧时光,好似盛放如花的笑颜一般向眼前袭来。一切烟消云散,纵有再多的不甘,她也只是捏了捏女儿的手,拉过近旁的另一只手,将它们握在了一起。
唐晓棠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没有说话。他冲阿姨点点头,挣脱开来,翻手抓住了顾宁萱的手,却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一个人如果老是生活在过去,就没办法向前看了。要笑着面对生活。你看,像他们这样,多好啊!”轮椅上的人宽慰着女儿。她是为了女儿才来到这里,想帮她实现她的心愿。她准备笑着离开这个世界,却害怕留下女儿哭着度过余生。
“我没事,妈。我就是太感动了。师姐和姐夫太美了。”顾宁萱极力破涕为笑,看了眼唐晓棠。
唐晓棠另一只手擦着她的眼泪:“谁说不是呢。阿姨,有我在,别担心。我会照顾好阿萱。”
轮椅上的人满意地垂下手,嘴角噙起笑意。
“阿姨,你喜不喜欢猫?我让飞白陪你们录像吧。”蔺季雯怀中挟着一只雪白的大肥猫,远远走来。
“好样的,小家伙。姑娘还是小伙?”轮椅上的人笑容满面,伸手去接猫。
“是个姑娘。”蔺季雯小心翼翼地松了手,“好飞白,温柔点,你要照顾好这位阿姨哦。”
“它的毛好软。”顾宁萱蹲下身来,新奇地抚摸着飞白。飞白闭起了眼,微仰着头,“喵”地叫了一声。
“喔,我们飞白喜欢这个姐姐。你要陪她好好玩啊。”蔺季雯安排了猫,望了望即将热闹起来的前方不远处。
沙地球场的尽头,绿色篮网围起的地方,刚做过清洁消毒的游泳池开放了。身着泳衣的年轻男女们站在池边,跃跃欲试。编导一声令下,他们扑入水中,好似欢畅的游鱼,纵情玩耍。
人群中只有一个例外。不会游泳的何斯嘉,大着胆子从岸边爬下来,牵着刘忻槐的手慢慢走入水中。水温清凉,隔着布料稀少的泳衣包裹着身体,令她倍感舒适妥帖。
“你可以吗?我去拿个泳圈。”刘忻槐见她点了头,渐渐松了手,朝水面远处的彩色救生圈游去。
泳池的中央,罗书蕾朝何斯嘉抛来一只小黄鸭:“老二,接住!”
何斯嘉尽力定住双脚,伸长胳膊抓住了它。蓝色水波摇晃,她不知踩着了什么,脚底一滑,“啊”地叫唤出来,倾身倒去。
刘忻槐从水底飞窜而至,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捞出水面:“没事没事,宝贝,我在呢。”见她吐了口水,咳嗽起来,他拉着她往岸边去:“我们先上去休息会儿。”
罗书蕾着急地往这边游来,想看看何斯嘉的情况。半路里杀出个苗一一,截住了她。她指着紧紧搂住的那两人:“姐们儿放心,让刘老师照看她吧。”
罗书蕾立即会意:“也是,我一会儿再去看她。”
惊魂未定的何斯嘉贴在刘忻槐怀里,很快清醒镇定。在意识到这是公共场合,而两个人几乎是赤裸相拥时,她轻轻推了推他,指着一旁漂浮的救生圈:“我想再泡会儿。”
刘忻槐捞起救生圈给她套上,再不肯离开她半步。两个人漂在一处,何斯嘉无奈又抱歉地看着他:“你去游一趟,我呆着不动,没事的。”
刘忻槐痴痴地看着女朋友玲珑毕现、一身火辣的泳装:“别赶我走,亲爱的。我要走了,你岂不是被人看光了?”
何斯嘉脸上飘红,指了指泳池上方的摄像机:“它可是都看到了。”
“那不一样。”他又往她靠近了几分,牢牢挡住漏泄的春光。
何斯嘉憋着坏笑,手指不怕死地戳上他结实的胸大肌:“可是这样,你也被人看光了。”
刘忻槐抓着她柔嫩的手摁在胸口,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要么是你,要么是我。是我的话,比较划算。”
“那我要是介意怎么办?”
刘忻槐二话不说,掐腰将她自水中抱起放到岸边,单手撑住泳池边沿跃出水面。他拿过长椅上的浴巾给她裹住,自己扯过浴巾的另一半披身上,与她并肩坐在一处:“那就先不拍了。”
何斯嘉低声笑了。
看见这一幕的杨柏珺问编导:“拍得怎么样?”编导满意地点头:“自然,有情趣。特别好。”
过了一会儿,又拍了几组泳装照之后,编导放大家去换衣服。刘忻槐牵着何斯嘉往别墅走去。
院子里十分安静,顾宁萱靠着唐晓棠在长椅上打盹,脚边团着白色的大猫飞白。一旁的轮椅上,顾宁萱的妈妈戴着黑框老花镜,仔细瞧着一本字体很大的棕皮小说。
两个人停在别墅小院的门口,和院门上方的摄像机一起,凝望着眼前这岁月静好的画面。
何斯嘉见刘忻槐一脸肃穆的神情,捏了捏他的手:“是不是想起你妈妈来了?”
“嗯。”
“能跟我说说吗?”
“我妈是在医院走的。那时候我才大二下学期,请假回省城医院陪了她七天。她那时已经没有正常的人形了,嚷嚷着要出院回家,说想过几天正常人的日子。可惜医生和我爸都不答应。她头发都掉光了,身上插满管子,在病床上躺着躺着就没气儿了。她要是能像阿姨这样,该多好。”刘忻槐哽咽了,眼睛里都是愧疚和悲伤。
“每个人的病情都不太一样,作为家属,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像顾宁萱妈妈这样的,需要身体和精神付出强大的意志力来克服病痛,才能勉强度过最后安宁的日子。不是谁都能做到这个程度的。阿姨尽力了,你和叔叔、医生都尽力了。”何斯嘉侧转身抱住了他。
他趁势将下巴搁在她肩头,脸埋在她颈窝里,喃喃说道:“你说得对。亲爱的,幸亏有你,我现在才能活得有一丝人气儿。”
何斯嘉没有像往常那样躲开,只是默默接受他的依赖,将他抱得更紧。她有一句话没说出口:“我又何尝不是呢。”
NV电视台的人当晚就走了。走前杨柏珺没忘了调侃何斯嘉:“洗衣液你有替我用了吧?”
“太多了,moc公关部的同事们在帮你一起用。”何斯嘉如实相告。
“我看可以。你和刘老师什么时候办事?记得请我喝喜酒啊。”杨柏珺充满期待。
“一定的。”
“对了,下周台里会和moc合作一期节目。我们很快会再见哦。”杨柏珺跳上他的低调豪车,挥挥手,一骑绝尘而去。
下周么?何斯嘉盘算着,还是得早一点帮罗书蕾约顾宁睿的专访,否则恐怕就称不上独家首发了。
第一天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拍摄过后,年轻的姑娘小伙们都觉得有些累。蔺季雯给他们安排了三个大床房和三个标间。五个小伙子分住三个标间,大床房就留给姑娘们了。
顾宁萱照顾着妈妈在大床房躺下,陪着她直到她睡着。她轻手轻脚出了房间,敲响了隔壁屋的房门。
门开了。唐晓棠刚洗了澡,身上套了件宽松的棉t恤,一头利落的短发包在毛巾里擦着,还是湿的。这副闲散的样子看在顾宁萱眼里,有一种莫名的十分亲切的吸引力。她一动不动地站着,脸都有些红了。
看清楚她脸的样子,唐晓棠愣了愣:“阿萱,是你?你进来吧。”
顾宁萱呆呆地走进房间,四下环顾。床上放着他换下的白天穿过的衣服,另一张床上整洁干净。屋里显然只有他一个人住。
她脸更红了,脱口而出:“我帮你吹头发吧。”
“阿姨睡了吗?”唐晓棠几乎同时问道。
两个人又几乎同时回答:“睡了。”“好啊。”
两人相视而笑。顾宁萱从洗手间拿了吹风机出来,插上床头的电板。
唐晓棠坐在床边,正对着面前一缕细腰。头顶“嗡嗡”声响起,凉爽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没成想他的心也乱了。
他顺手一捞,搂住了她站得笔直的细腰。怀里的身体抖了抖,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中的动作。
她的腰是软的,纤瘦,带着香味。他轻轻靠过去,将脸埋在上面,舒服地陶醉了。
“嗡嗡”声戛然而止。顾宁萱举着吹风机,摸着他的头:“你这样,我没法吹了。”
唐晓棠抬起头,拉着她的两条胳膊让她弯下腰来,位置精准地命中了她柔软的两片唇。
另一边的大床房里,何斯嘉洗漱完毕,拿起手机,像是在等着什么人。敲门声响起时,她立刻打开房门:“嗨,炜柠,你终于来啦!一一在洗澡,你在这等她一会儿。我有事先出去了。”
“不是,我不是来……”没想到她会主动让地方。陈炜柠闹了个大红脸,没反应过来,何斯嘉风风火火地从面前闪过,离开了房间。
见他默默走进屋,关上了房门,何斯嘉这才放心地下了楼梯。
大堂里亮着壁灯,院子里的花丛间有几盏高矮不一的雕花路灯。何斯嘉跨过风卷云墅小院的铁栅栏门口,等在那里的人伸手拽住了她:“小斯,这里。”
“刘老师,你累不累?”她摇着他的手。
“不累。我们去湖边。”整个别院里,除了洗手间、更衣室和客房,就只有湖畔小屋没装监控了。
两人钻进一座小屋,拉开了灯。狭小的空间明亮起来,在夜晚的空气中透着些温馨暧昧。
“嗯,有点闷。”何斯嘉猫着腰,打开临湖的小窗,拉出靠墙的椅子,与刘忻槐相对而坐。
湖畔的树木都闪着璀璨的彩灯,沿岸地面也做了灯带。夜空下的湖水耀映着墨绿色的光泽,在晚风中轻轻摇晃。两个人牵着手,沉浸在这份不可多得的静谧中。
“嗨,何老师,刘老师!你俩好清净啊。”小窗口突然凑过来两张人脸,是搞怪的老常和笑嘻嘻的罗书蕾。
“哈喽!你俩也是。散步呢?真是挑了个好地方。”何斯嘉看此刻夜风凉爽,草木依依,蛙响虫鸣,的确很适合散步。
“没办法,我把房间让给了老大和英国姐夫。”罗书蕾跟杜茹茹一个屋,“我猜,你们屋也来了个不速之客?”
“所以喜提一个标间的还有你们。”何斯嘉乐了。
“其实,标间也挺好的。”常纾勤不解的目光投向两人身旁那张窄小的床,摆摆手道:“我们先走了。你们自便。”
“贫的你!快走吧——”刘忻槐没好气地赶他。
两个人很快消失在湖边,不知绕到哪个方向去了。小窗里恢复水天如画的情景,刘忻槐眉目欣悦,心情松弛,拉着何斯嘉聊了很多老家诸暨的事情。
“白塔湖这个季节花很多,你肯定喜欢。”
“是吗?都有些什么花?”
“有百合花,熏衣草,鼠尾草,迷迭香,郁金香,桂花,月季……”
“听起来就很美。你经常去吗?”
“小时候跟我爸妈去过几次。上次是冬天去的,就是你考研的前几天。”
“……你一个人?”何斯嘉听出来了,是那次他们分手之后。
“嗯。我是代替你去的……”刘忻槐神情不禁黯然。
“就这个夏天,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何斯嘉抓着他的手,央求似的。
刘忻槐眉头一跳,不敢相信地跟她确认:“你真的想去?你愿意见我爸?我们结婚好不好?”
“……你想多了。这是两码事。”何斯嘉好笑地甩开他的手。
刘忻槐毫不放弃地把逃跑的手抓了回去:“好,听你的,只是去我家,不结婚,好吧?”
“你对结婚这件事有执念。”她点着他的鼻子,一板一眼地批评他。
“我只是想跟你结婚。让我有执念的不是结婚,而是你。”这动人的情话好似不是出自他飞咧的嘴巴,而是从他星星般的眼睛里流淌出来。
“哦,知道了。……山下湖真的有湖吗?”她竟然没接上话。
“有是有的。我们那儿湖很多。我的人生不可以没有你,何斯嘉。”他不依不饶。
“我爱你,刘忻槐。那为什么叫山下湖这个名字?”她不躲不闪,直视他星辉斑斓的眼眸。
“那不重要了。”他“嚯”地笑出声,扶过她的后脑勺,堵住了她的嘴唇。
沉醉在这个漫长的吻中良久,刘忻槐意犹未尽地松了手:“我们回去吧。”
十分钟后,别墅三楼的标间里,何斯嘉望着两张单人床若有所思:“你真的有必要将它们拼到一起吗?被人看出来会不会很尴尬?”
刘忻槐已经上手,正要将靠里摆放的那张床推到另一张床边上。他耸了耸眉头:“你不拼的话,被人看出来才尴尬。”
何斯嘉张了张嘴,被这无敌的逻辑打败,说不出话来。等他把床拼好,她躺了上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来吧。本仙女允许你抱着我睡觉,但是不可以有非分之想哦。”
“好嘞。”他关了灯,爬上床抱她在怀,心内无比安宁。
第二天,姑娘小伙们分对游玩,各自花前月下,也算是没有辜负这良辰美景好时光。
北四环新开的一家咖啡馆里,顾宁睿见到门口进来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男人朝自己走来,立刻将手头的笔记本电脑合上,站了起来。
“褚医生吗?你好,我是顾宁睿。”他伸出了手。对于这个即将要倾听自己心事的人,他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
“顾先生,你好。我是褚晗光。”对方点点头,跟他握完手,在对面坐下。服务员很有眼色地过来询问,他点了杯不加糖的拿铁。
顾宁睿喝了口手边的美式,抱歉道:“不好意思,周末还约你做心理咨询。”
“没关系,适应来访者的不同需求,这是我们的职责。”褚晗光看着这张跟顾宁萱气质神似的脸,例行问话:“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我想跟你讲讲我跟何斯嘉的事,让你帮我参谋一下。”顾宁睿开门见山,毫不隐晦。
“啊。那这样,今天不算心理咨询。就当做是朋友间的谈话吧。毕竟顾宁萱跟何斯嘉,我都认识。”褚晗光微笑地做了这个决定。
“抱歉,我破坏你的专业性了。”顾宁睿想,果然他跟何斯嘉一样,一涉及到熟人,就不做心理咨询了。
“无妨。帮朋友我很乐意。”褚晗光意识到,接下来自己会听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八卦和隐秘。他平静地看了眼顾宁睿:“你放心,我们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保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