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们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干活,在三等厨子和厨娘的吩咐下,为早饭做些准备工作。
国公府从不同的厨师学坊里买了二十四个受训多年的优秀学徒,说是为了补充厨房人手,但学徒们来了两个月了,却一次上灶的机会都没有。
这两次考核比的都是枯燥的基本功,连看顾灶火和揉面拌馅这种活学徒都没干过,平素里就是跟着杂工一块洗拣宰杀。
天光大亮的时候,各房各院的丫头们来拿早饭,人虽多,但一点也不乱,各个丫头身后代表着地位各异的主子,按照顺序领取食盒就好了。
看着丫头们顺顺利利地带着早饭走了,厨房众人这才有时间匆匆忙忙吃他们的早饭。
稍晚些时候,库房送来今日食材,温谷山安排菜肴,挑出午饭所需食材,学徒和杂工们就开始忙着处理,厨子和厨娘们这时候反倒有了一些休息时间,三三两两地出去偷闲,等到烧菜的时间才会回来洗手上灶。
经过了打仗一样紧张的午饭时间后,大家有了一天之中短暂的喘息时间,但最多休息不到一个时辰,厨房就要开始制作下午点心,然后就是晚饭,接下来还有夜宵。
学徒们都抓紧时间回去打个盹,白蔻没去午休,而是清洁完厨房后,面对着摆满食材的架子和调料柜,在心里背诵她前世积累下来的中外菜谱。
前世她就是获奖无数的名厨,宴会菜和家常菜她都拿手,有时间的时候,费时费工的国宴菜肴她都会做给家人朋友吃,没想到一朝睁眼,竟然在一个厨艺学徒身上醒来,而这可怜的本尊,却因为雕花时一个不慎,雕刀划破虎口,死于伤口感染。
本尊的记忆碎片里面,成为晔国公府的正式厨娘是一道执念,为的是国公府里的一套白氏菜谱,本朝太祖皇帝还是领兵打仗的小人物时,白家先辈就是随军的厨子,因为有这份功劳,加上厨艺的确精湛,太祖登基后,论功行赏,白氏一族就一直是世袭御厨,人称“御厨白”。
白氏菜谱正是御厨白家族的先辈们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家族财富,凝聚了每一代先人最高的厨艺智慧,上面记录的是祖辈们最得意的自创菜式。
而这一套菜谱为什么会从白家到了晔国公府,本该也是官宦小姐的白蔻为什么会被卖入学坊,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如果想再看到那套书,白蔻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成为正式厨娘,然后一步步往上爬,爬到有权利向主子们借阅菜谱的地位。
厨房总管!
一定一定要成为厨房主管!
一个时辰后,安静的东厨房大院热闹起来,厨娘和厨子们纷纷过来准备为主子们做下午点心时,白蔻正在清扫院子,将水井边散落的菜叶和羽毛扫成一堆,再铲进垃圾筐里,以免风一吹飞得到处都是。
过了一会儿,有专门收垃圾的老仆进来,放下几个空筐,再把装满的垃圾筐抬走。
府里大小主子众多,厨房每日劳动量一点都不轻松,光是煮的米饭都要论斤算,制造的垃圾当然论筐装。
要知道老国公膝下,一共有嫡子三人,嫡女两人,另外还有庶女三人。
父母在,不分家,所以三位老爷及家眷都还住在国公府里,多年来一共生育了孙辈十六人。
在大小姐和二小姐陆续出嫁后,老国公就病倒了,后续计划内的各项喜事就此搁置下来,于是府里现在还有十四位少爷小姐,再算上所有妾室的人数,大小主子有二三十人之多。
这么多主子如今都在一个大宅子里,一日三餐外加点心夜宵,还有额外的临时加餐,厨房里基本上没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就算是只给主子们掌勺的管事和一等厨子厨娘们,一天下来也累得相当够呛。
红案厨房的灶上炖着羹,白案厨房那边忙碌地制作点心,打下手这事有三等厨子厨娘照应,都轮不上学徒们动手,他们只能坐在水井边削皮洗瓜剥坚果壳。
半个时辰后,伺候主子们的各院丫头掐着时间到厨房来拿点心,然后杂工们开始清洁厨房,为晚餐做准备,其他人有了一点零碎的休息时间,各自散开喘口气。
白蔻坐在厨房角门外的门墩上,这角门出来的夹道一头通往大家所住的各个院子和国公府后门,一头通往厨房大门方向,与府内大路相连,是一条下人外出的必经之路。
“白蔻,吃核桃不?”
白蔻正望着高墙发呆,鲁豆豆从她身后跳出来,手里抓着一把碎的连壳核桃,是小铜锤敲破壳后不好挑肉而扔到一边的,正好喂了厨房众人的嘴巴。
“你吃吧,我不要,剥得手疼。”
鲁豆豆也不客气,兜起围裙放下核桃,屁股顶顶白蔻,抢了半个门墩子,跟她紧紧挨着坐。
“你在这发什么呆呢?”鲁豆豆有一口好牙,直接上牙咬开核桃壳。
“想想一个月后我们都在什么地方。”
“咳!”鲁豆豆被核桃壳碎片呛了一下,“我这正高兴呢,你别提醒我这个!”
“有点核桃吃你就高兴了?看你这点出息。”
“不然怎么办?哭一个月?”鲁豆豆翻个白眼。
白蔻默然,想想鲁豆豆这话竟然有些道理,于是她也伸手从鲁豆豆的围裙上拿了一块核桃舔舔味道。
专心用牙齿与核桃壳过不去的鲁豆豆突然身体僵直,手肘猛顶白蔻,紧张地低声喊道。
“快看,有人过来了!是个男人!”
“多稀罕呐,这条道哪天没人?”
白蔻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果然是有个穿布衣的少年从府内方向沿夹道走过来,看上去不像是要往后门去的样子,因为他的目光在她俩身上打转。
“他是谁!?看着我们干什么!?”
鲁豆豆紧张得连核桃壳都咬不动了,紧抓着白蔻的袖子,努力缩在她的身后。
“豆豆,你别乱动,会被院里的人看到的。”
白蔻连忙先稳住鲁豆豆,两人挤坐在门墩上,但鲁豆豆紧靠着门框,半个身子都在院中人的视线里,她要是沉不住气叫嚷起来,原本没事都得有事了。
鲁豆豆连忙深呼吸,保持坐姿不动,但还是紧张地抓着白蔻的袖子不放。
那布衣少年显然也是没有想到厨房角门外坐着两个女孩子,他犹豫了一下,脚尖微转,似是想掉头,但想了想,又还是径直走向了白蔻和鲁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