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颂贤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我原便有此猜测,未料竟然成真。”
她微皱眉头,心中对成怀瑾又多了几分疼惜之意。
这男人瞧着冷漠,却是最重情重义之人,只未想到他幼年还有此等遭遇,父亲为外室子挪位,竟对他下毒,当真是可怜可叹,同时,她又想及宋氏早先常对她言道这成国公府便是一滩烂泥,可惜她深陷其中拔不出腿,原并不十分理解,如今却也明白了。
果然,成国公府脏臭异常,父子夫妻之伦俱乱,杀子杀妻,逼人致死,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季颂贤手上微用力,回握成怀瑾:“人常说父子君臣,天理伦常,我却并不认同,凭的什么君要臣死臣便要去死,父要子亡子必然得亡?君王无道,臣子不必愚忠,父不慈,子便能不孝,成国公对你无半点父子之情,你也不必理会他,便是将来他知晓你的身份,咱们……”
说到这里,季颂贤突然觉得如今便说咱们也有些为时尚早,猛的住了口,偷眼打量成怀瑾,却见他笑容异常灿烂:“咱们不必理会就是了。”
一抹艳红爬上季颂贤的脸颊,她只觉脸上火烧似的烫,用另一只手捂脸:“夜深了,你自去吧。”
成怀瑾起身,手上一个用力将季颂贤也拽了起来,伸手猛的将她抱住,只一下,就匆匆放开:“等着我。”
说完,他人如来时一般腾身从窗中跃了出去。
季颂贤望着窗外良久,一直等到月上中天之时才回神,回到床上休息。
却说成怀瑾从季家出来并不曾回去,而是半夜便守在紫极宫外。一直等到清晨宫门大开,他直接递上腰牌求见庆丰帝。
今日不必早朝,庆丰帝也才从温柔乡中爬起来,才刚洗漱,便见小太监托了成怀瑾的腰牌,他倒是真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了不得的事呢。立时就宣成怀瑾见驾。
等见到成怀瑾的时候。庆丰帝更加惊异:“这是怎的了?出了什么事?”
成怀瑾因为在外边等的时间长了,衣衫有些凌乱,头上身上更有许多露水。显的有些狼狈,庆丰帝自然就多想了些。
“无事。”成怀瑾沉声说道,举步到御案前抓了纸笔送到庆丰帝跟前:“写……”
“什么?”庆丰帝有些不解,愣了半晌方听成怀瑾道:“赐婚的旨意。”
“嗯?”庆丰帝打量成怀瑾:“你有了心仪之人?”问出这话之后满脸的欣喜:“我总算能对老师有所交待了。说说,是哪家娘子?”
“季相之女。”成怀瑾低头吐出四个字来。
庆丰帝微一皱眉:“季家千金?你要朕赐婚?季亿那个老狐狸愿意将女儿嫁给你?”
庆丰帝是一丝儿都不信季亿会同意这桩婚事的。
成怀瑾脸立时拉了下来。更多了几分怒意:“他若同意,要你做甚?”
这话说的,庆丰帝又笑:“就你这态度,还想叫我写圣旨。做梦呢吧。”
成怀瑾转身便走:“如此,我走便是。”
呃!庆丰帝吓了一跳,瞬间知道成怀瑾是什么意思了。立时叫住他:“我,我写便是了。且等等,立时便写。”
成怀瑾这才停下脚步,一双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庆丰帝,意思便是叫他立时就写,写完便传旨到季府。
庆丰帝很是无奈,又拗不过成怀瑾,只能提笔写了圣旨,又盖了私印,交给小太监去传旨,做完这一切,才有闲心思去问成怀瑾:“如何就看上季相千金了?这季家姑娘是何等国色天香的人物?”
“合心思。”成怀瑾吐出三个字来,堵的庆丰帝极郁闷,却又不敢多说什么,许久才道:“朕得抽空瞧瞧,定然是倾国倾城的人物,你虽也不重视容貌,然容貌丑陋之人你也向来不太理会,朕想着,这季姑娘必然极美的,说不得比朕的皇后还……”
“好看。”不待庆丰帝说完,成怀瑾又拿话堵他。
庆丰帝一拳捶在桌上:“你能不能叫朕将话说完。”
“不能。”成怀瑾说完了径自寻了把椅子坐下,抬头看看庆丰帝:“我饿了。”
“人呢,朕饿了,传膳。”庆丰帝郁闷之极,又不能对成怀瑾发火,只能对着小太监出气,没过一会儿,便有精致的早膳端上,庆丰帝和成怀瑾对坐而食,大多食物都进了成怀瑾肚子里,他吃饱喝足了又道:“再过一会儿季相便来求见,我且躲一躲。”
一听他这话,庆丰帝立时笑了起来:“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你怕的人呢。”
成怀瑾冷眼瞧着庆丰帝:“我应了她要敬重季相,非怕,实敬也。”
说完,他径自去一个隔间躲了起来,他才躲好,便有小太监回道:“陛下,季相求见。”
庆丰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摆手道:“传。”
又一时,季亿一身朝服走了进来,进门先给庆丰帝见过礼,庆丰帝笑着摆手:“季相不必多礼,坐。”
季亿寻了把椅子坐下,坐的正是不久前成怀瑾坐的那把,他坐定之后才笑了笑道:“今儿陛下传旨,着实将臣吓了一大跳,先前致仕的赵尚书来信想要给他徒儿求亲,臣和内子已经商量一番,又有臣女对韩公子也情有独钟,原今日便要答应下来,未料陛下赐传旨给臣女和成总宪赐婚,真真是吓着臣一家了。”
季亿这话虽说的好听,可内里的意思便是我家姑娘已经要定亲了,你早不赐婚晚不赐婚,偏这时候赐婚不是明摆着捣乱么,赐的还是这么一桩婚事,那锦衣卫总宪是什么好的?俺们一家都不愿意。
庆丰帝自然也听出其中未尽之意,嘴角勾出一丝苦笑来:“季相,朕也有几分不得已啊,听说季家千金有羞花闭月之貌,沉鱼落雁之容,又德才兼备,温柔贤良,此等好女自然要百家求的,锦衣卫指挥使对令千金也是情有独钟,求到朕这里,又要胁于朕,朕只能赐婚,朕是皇帝,素来金口玉言,言出必行,圣旨已下更改不得,只能委屈季相了。”
庆丰帝这话里也有好几层的意思,先告诉季亿,谁叫你家姑娘不安份硬要出门,她长的好看被人瞧见自然打上主意,这怪不得朕,锦衣卫指挥使向来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他看中你家姑娘逼着朕下旨,朕也不好不下,如今这旨意都下了,为着维护皇帝尊严,你家女儿不嫁也得嫁了。
这里头有诉苦也有威胁,叫季亿听了之后满心的窝囊,堵的难受之极。
季亿苦笑摇头:“臣也知圣旨已下不容悔改,只是,朕还是不甘心啊,臣在陛下跟前,明人不说暗话,这锦衣卫指挥使是什么好的?如今瞧着有节制百官之能,风光无限,可是,那也不过是陛下跟前的一条狗,等咬完了人,要杀要剐还不是由着陛下,臣,不想臣女将来做犯妇被发卖羞辱,臣生了八子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素来千娇百宠着,如何忍心……”
说到这里,季亿微低着头,声音有几分哽咽,听的人心里难受的紧:“臣不忍心啊,臣已年迈,也没多少活头了,唯不放心的就是此女,臣这一辈子忠于陛下,未曾做过一丁点昧良心之事,不想老了老了还要替女儿担心。”
季亿抬头,老泪纵横,起身伏跪在地上:“还请陛下,臣求陛下莫为难臣,臣这一辈子只求陛下这一件事。”
能干又忠心,最是合他心意的老臣这般伏跪于地,哭的涕泪直流,便是庆丰帝都不忍心去瞧,他抬手掩面:“季相啊,朕也不得已,这婚事定然得成,只是,朕答应季相一事,将来无论如何朕都必保全季相一家,便是季相千金朕也保全她。”
见季亿还是不信,庆丰帝咬牙道:“这么着吧,朕素闻季家千金秀外惠中,德才兼备,欲认为御妹,着封郡主,如此,季相该放心了吧。”
“啊?”季亿突然止住哭声,满脸惊异的看向庆丰帝:“这如何,臣不是这个意思,叫臣,叫臣……唉,真真占了天大的便宜啊,不过陛下既然有心认个干妹子,臣也阻止不得,陛下下旨吧。”
庆丰帝满心的悲痛欲绝,只不知今日怎会这般的倒霉,一顿饭的功夫竟然被两个人逼着下旨,且这两人还是未来的翁婿,心说果然姓成的和姓季的能成亲家,原来这两人性子都这样的仿佛,脸皮都比城墙还要厚上几分。
又骂季亿老不知羞,没脸没皮,这般大的年纪了还如孩童一般哭着讨糖吃,只孩童哭上一场讨的是糖果,季亿哭上一场讨的是郡主啊。
捂脸,庆丰帝简直都不敢再想了,越想越是郁闷,这心里堵的都快喘不上气了。
成怀瑾在隔间听的闷笑闷的厉害,一直到庆丰帝写完圣旨叫人随季亿传旨,成怀瑾才出来,打量庆丰帝几眼,眼中带着笑意道:“我还忘了一件事,我家娘子怕你将来兔死狗烹连累季相,想要求个保证。”
庆丰帝抓着桌上砚台猛的扔向成怀瑾:“滚,还求什么保证,你就是最大的保证了,妈的,朕郡主都封了出去……”
成怀瑾轻巧一捞捞起砚台放归桌上,拍拍庆丰帝的肩膀:“莫急,莫气,实话说与你,你不过封了位郡主,却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说完,成怀瑾大摇大摆出了皇宫。
倒是留下庆丰帝沉思一会儿忽然笑了,一攥拳头:“对极,倒是朕占了便宜,天大的便宜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