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或是出于何种想法,竟是毫不犹豫地救了一个阴鬼。
要知道,红袍打下,从刚才道长与南蛮子斗法来看,那李艳绝然化为白骨无疑。
我过去拉起李艳,对了青山道长说:“她帮过我,真的是个好鬼,她不伤人的。”
青山道长收起红袍,翻过来复穿身上,收起桃木小剑。此时街道寂落,干净如初,真看不出刚才这里曾是血雨腥风。
道长注意地看了看李艳,又看了一眼我,摇摇头说:“唉,劫数未尽除,机缘不可破,都好自为之吧。”
听不懂,我也不想听懂。我只是觉得,救了李艳,我还很高兴。
此时的李艳,软软地靠在我身上。女人的体香阵阵袭来,软嫩酥迷,我竟是有一丝的恍惚。这哪里是阴鬼呀,分明是一个梨花一枝春带雨,伤心落泪复何求的娇艳的女子。
我安慰着李艳,说:“道长大慈悲,你有什么伤心事,不妨和道长说说,会救你的。”
青山道长对于我的这种大包大揽,许是因刚才我的出手相助,没有见怪,只是默不作声,准备离去。
其时已近凌晨,如果东方发白,李艳劫数难逃,时不我待呀。
李艳复又拜倒,眼内盈盈,口中直呼道长救我。
我一旁干着急,说:“救个啥呀,你倒是说明白呀,道长高人,你没看到刚才那么历害呀。”我叽叽咕咕着顺了我的思维乱说一气,但说实话,心下里是真着急。
青山道长突地转向我,我竟是一震,明明刚才血红满脸,此时却是一片惨白,连双眸也是白得惨人。
“当真要听?”道长话语慢而有力,双眸直逼,我不敢直视。
我说:“听啥呀,我是让李艳和您说呢。”
“你当真要听?”道长再问,白光更盛。
妈地真是怪得离谱,关老子*事,或者甚至可以说,整件事都不关老子*事。你这样逼问,我就听了怎地。
我点点头。
李艳突地在地上投来感激的目光。呵呵,看来这阴界妈地有趣得紧呀,现世里大家做事都是神神秘秘的,巴不得捂在裤裆里才好。现在,老子答应当个听众,倒是不怕我泄秘,还再三逼问,还感激连连,有趣。
李艳开口说:“我本正灵门引渡鬼,半灵之身,不够与道长答话,既然正灵使者概然许诺,我求乞道长,本因南村动土,奉门主之命前去乞阴转灵,半道上怪我私心动欲,想瞧一眼我昔日的燃烛照塔人,不想撞破无影门占念渡阳之事,一路追杀,我灵力只半,无能对阵无影门追杀,甩之不脱,无影门因我撞破之事,加速计划进行,再起风云。我本已违门主之命,现下里又有祸端,求乞道长日后将事情原情尽述,不然我会停转半灵之身化为白骨。我化白骨倒不怕,只是不心甘,当初发愿守得燃烛照塔人,待后一路西行,阳世曾梦一生一世一双人,却是无福消受,阴世再乞一路一伴一黄泉,道长救我!”
天啦,我感到脸上丝丝凉意,是不是又有阴鬼作乱,一摸,却是眼泪尽顷。
我只听得懂燃烛照塔人之后的话,先前李艳和我说过,这与我有关,阴鬼之情,比之阳世不差。但李艳语之“待后”,却是令人费解,莫非是咒我死了和她结阴亲?呸呸呸,不想了。
突地,青山道长疾脱外袍,当空大展,妈呀,是不是又要打李艳呀。却是袍服尽黑,成一大伞,悬于我等三人头顶。没落下,我放了心。突地,放个屁的心呀,阴风陡起,吹得我牙唇发颤,遮了路灯,却是袍下白光惨惨。我本能地一下靠近李艳,惊得脸变心跳,危急时刻,我竟是让鬼当靠山,邪了邪了。
青山道长听完,脸色凝重,语音缓沉:“阳、道、鬼,三界相语,生生相克,本已犯大忌。现在我祭袍入阴界,所说之事皆与我道无关。我反复逼问阳者,却是甘心有此一劫,我奈若何。此情你要负责,是你逼出正灵使者,我先前语其为带刀之人,日后有变,不关我事,现在说清了。我本奉师尊之命清理门户,緾于其中,有违道规,我会向师尊请戒,这与你们无关。但阳者已冲灵血,且执意跨界而语,是你之罪。师尊教我尽人事、渡冤灵,是我道毕尽之责。所以,我尽我力帮阳者,你撤你情渡阳者,我方答应。”
什么仇什么怨?好像还有我的事,什么正灵使者呀?
道长语落,李艳已然哭成泪人,森森白骨的双手捶打惨白光照下的水泥地,竟是震得道旁绿树摇颤,尘起尘落,而我是心惊肉跳动全身。这铺天盖地的泪水,人类之伤心也不及于此。
突地李艳抬脸转向于我。
天啦,我的心猛地揪起。桃花脸尽是灰白,鼓突的双峰却是瘪塌如平,整个身形在阴阴历风中颤抖如枝,一下似伤心欲绝老去了几十岁。
“祈愿捆绑明月当空照,无使半月下山腰,百年一日如今宵!但愿得天下有情人,尽皆前世变鸳鸯,其中有对是你我,无使阴世影凄凉!”李艳凄语如诉,我之肝肠寸断。良人良厮,今夕何夕!
一旁青山道长此时却是忽地祭起桃木小剑,一声厉呵:“引渡鬼,你正燃尽半灵,你是决意为阳情伤身,为阴情伤骨呀,不如我帮你化身白骨如何!”
“呀呀呀!”李艳忽地仰头凄厉大吼,嘴内血红一片,扑地吐出半口鲜血,整个身形巨颤惨如薄纸。
“道长大德,可要说话算数,心心有愿,珍爱自身,我去了。”语尽竟是化为一缕轻雾,迅疾散去。
我之耳旁,“心心”二字犹在环绕,却是转瞬只剩了我和道长。
道长脸色更是惨然,桃木小剑一收,袍服落身,刹间也是恢复如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只有我丝丝地倒吸着凉气。
“道长你什么意思呀?”我哭着说。
青山道长拉了我飘然前行,快快回去,只说此地已转阳,不可惊了世人,快走。
“李艳已动*,不管不顾燃尽半灵,要为你化为白骨,我祭剑厉呵,逼走残身,是救她。”道长边走边说。
“啊!”我似有明白,但联想刚才李艳凄然一片,我还是止不住泪水,“她是个好鬼,说不定会帮上我们的,您道行深,救下她呀。”
“你是已入阴界之人,此时刚刚还阳,再不可妄语。我不及时收住你们心神,怕是此时我们谁也回不来了。我祭袍入阴,就是鬼话,我逼问于你,你执意要听,通阴之人,幻数最大,你可要小心了。你儿时机缘,现时灵血巧合,李艳至情相逼,你却至性入阴,终会让你成为正灵使者。此时之语,不可泄漏。我会回师门复命,阴界腥风血雨在即。为报你灵血相助之情,我会应引渡鬼之诺,与你一起作法燃香尽述此情。你护好铜铃,以后的生活改变是你自选,你可要淡定了。”青山道长说着这番话时,已然到了我的租住屋,东方发白。
此时立于我屋内的青山道长,已然就是一普通老者。袍衫无破洞,全身无异样。经了这多事,我当然不惊奇,只是对我要成正灵使者之事,还是疑疑惑惑。
青山道长正色对我说:“当下三件事,一是和你一起允了引渡鬼之诺,二是我回师门复命全力助你七七四十九天修补正灵,三是待机缘成灵刀。我会在来时来,走时走,你不管,只管正常生活就成。我们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到时不定是你带着我还是我带着你了。”
心中满是不解的迷团,刚想问点什么。却是忽地,第一道阳光从窗子洒进我的租住屋,立时满屋生辉。青山道长也是陡地转入平常语调。对我说:“你饿不饿,我们一起去吃早餐,你要上班了吧。”
我是哭笑不得,这转换也太快了吧,一忽儿血雨腥风,一忽儿却是柴米油盐。
青山道长见我这样,对我慈祥地笑笑,就如一平常老者。
这一笑,似开了我的心窍。我一下明白了青山道长所有刚才的话。阳世只管阳世的正常生活,阴世有变数是阴世的事。我人前人后被人叫着李总但依然还是个出纳,老钱那老色鬼天天街上瞟妹子但依然还是我的朋友,高速还得修,路桥还得架,房子还得租,案子依然没有破,我们的老总如老钱所说依然是孙子头。所以我并不是什么注定的带刀之人或是正灵使者,青山道长也就一平常老者,也会饿,甚至此时还有点猥琐。
我故意说:“大爷,去吃碗牛肉面如何,楼下一家全城最好。”
道长呵呵笑着说:“清汤清汤,清心正欲。”
“那走着呀,大爷!”我拉了青山道长一起下楼。
到得面馆,道长要了一碗素面,我却是一大碗牛肉面,还要老板多加辣,我这麻木的神经,真得找找正位子了。
面馆永远人挤人热闹非凡。还好我和道长抢了两个位子,我其实是满心欢喜,比之阴风惨惨,我还是喜欢这种俗世凡尘。
面上来,我和道长真饿了,低头吃个不停。
突地旁有个小青年喊:“哥们,别找了,这老家伙快完了。”
我一看,两个愣头青,正站了在道长身后,道长小碗素面,已然快见底。
这么没礼貌,正想发作,道长却是对我一摆手,转身站了起来,对了两个楞头青说:“年轻人,我现在就完了,请坐。”
两个年轻人反倒不好意思了,讪讪地笑着说:“大爷,说急了,赶着上班,对不起了大爷。”
道长呵呵一笑,温暖如尊者,说没事,坐吧。
我心想,这两家伙,还好转得快呀,不然真不知道是谁快完了。看来人处俗世,还是低调行事为好,说不定你的旁边就坐着个大神!
我也快吃完,道长却是走到我身旁,耳语说:“事情上班处理完,午夜应李艳之诺。”
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