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沉,悄然入夜。
芳草园里,饭菜才刚刚上桌,碗筷才刚刚摆好,宗政潋便迈门而入。
“看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一挑眉,将披风递给月萱,月芽儿立马出去替他准备碗筷。
他走进膳厅,就见宗政钰端端正正地坐在饭桌旁边,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桌上的吃食,小眼睛都快望穿了。
而一旁,盛安颜正在给他洗着手,嘴里还念叨着:“饭前便后要洗手,健康你有我也有。”
宗政潋顿时失笑:“这算什么对子骈句?”
“不是对子也不是骈句,就是两句家乡俚语。”盛安颜听见外面的动静,早就知宗政潋过来了。可是想着这个把他囚禁在这里带孩子的罪魁祸首,她头也懒得抬,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
倒是小家伙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顿时就高兴起来,笑眯了一双眼,甜甜地叫了声:“阿潋~~”
宗政潋张开怀抱,以为他要像平日里那样扑进他怀里的,却见小家伙叫了他一声之后,便转过头去瞧盛安颜了。
他一愣,走到饭桌旁坐下,侧眼打量盛安颜,心想这丫头使了什么手段,才过一天的功夫,竟让钰儿连他也不理了?
“好了。”盛安颜的替宗政钰擦完了小手,满意地道,“可以吃饭了。”
宗政钰立马欢呼一声,小胖手自己端起专门为他准备的小碗来,扒拉了一口饭在嘴里。
可惜技术还不到家,米饭撒得到处都是,他也没吃上一口。
宗政潋见此不由皱眉:“怎么不让人伺候着?”
“一个男子汉,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别人帮他做?”盛安颜的伸手将宗政钰身上的米饭拍掉,手把手教他,“像这样,对准嘴巴,对,这样饭就不会撒了。”
宗政潋又是一愣,目光瞧着盛安颜。
她的态度是那样的坚决,非得让宗政钰自己吃饭不可。可是她却又是那样的耐心,但凡小家伙有一丁点的不对,她都一遍有一遍地反复纠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家伙终于能够自己稳稳地拿住勺子了,盛安颜这才长舒一口气,满意地笑了起来:“不错,以后要继续发扬哦。”
被夸奖的宗政钰表现得越发地起劲,虽然半碗米饭都洒在了外面,脸上也到处沾着米粒,可到底也能自己吃上饭了。
而且他这次晚膳吃了好好的两大碗米饭,兴许是他心情好胃口大开,也兴许是真被盛安颜饿着了,不过总还算成果显著。
宗政潋看着宗政钰,又抬头去看盛安颜,眼中神色变了又变,终是平静下去,归为一笑。
“教育得不错。”他如是说,声音像染了墨,一遇见水,便漫漫悠悠挥散开。
盛安颜原本不想搭理宗政潋的,可听见这话,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弧,藏都藏不住。
她转过头,哼了一声:“那还用你说。”
夏天的晚风穿堂而过,带起阵阵舒爽的凉意。夜色的光洒落院中,犹如仙子蒙山面纱。
那远山勾勒成画,却终成这画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时光悠悠,岁月静好。
饭后,宗政潋抱着小家伙在逗乐,盛安颜端了一碗药来,骗他是糖水,让他喝了一大口,然后吐着舌头叫苦。
盛安颜软语哄了好一会儿,可算把那小家伙哄得安静了一点。
宗政潋瞧着她对宗政钰如此的细心周到,眸色却渐渐沉了下去,目光复杂不语。
半晌,他淡淡地开口说:“一会儿带上钰儿,跟本王去见一个人。”
“哦。”盛安颜随口地应着。
反正他也只是通知她一声而已,想去不想去,可由不得她。
只是要带上小宝儿,莫非……是去见那个人?
“夜深人静——小心火烛——夜深人静——小心火烛——”
上京城有宵禁,到了深夜,街道上除了打更的更夫和流落街头的乞丐以外,空旷得好似一座沉寂的空城。
靖王府后门,一辆马车等候在那里。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黑色斗篷抱着孩子的女子走了出来,在几人的护送下上了马车。
赶车人一扬鞭,马车便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一座破落的宫殿矗立在巍峨的深宫之中,宫门口的树木早已长到参天蔽日,遮住了这殿中的大部分月光,只留下斑驳的光影。
里面到处断壁残垣,破砖烂瓦,每一处都积满了灰尘,显然早已无人居住。
宗政潋和盛安颜刚刚进入里面,就见一抹影子冲了出来,在盛安颜面前陡然停住,目光落在宗政钰的身上,激动得快要哭了:“钰儿……”
盛安颜细细打量面前来人,细细长长的丹凤眼,标标致致的鹅蛋脸,樱桃小口,细眉瑶鼻,绝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古典美女!
她身上穿着一素色长裙,头上松松挽了个发髻,身段无一不美,气质无一不雅,瞧着便觉让人移不开眼。
想来,这就是小宝儿的母妃,萧婕妤了。
盛安颜不由有些惊诧,这等的美女那皇帝都看不上,那皇后到底该长得多么祸国倾城啊?
宗政潋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立马明白,将孩子交给了萧婕妤。
宗政钰今天玩够了,这会儿正呼呼睡得正香。萧婕妤抱着他,瞧着那安静的睡颜红润润的小脸蛋儿,眼泪忍不住地就流了下来:“他如此好,我也便放心了。”
说着,她朝宗政潋一曲膝,行了个礼:“多谢王爷肯出手救我儿性命,妾身无以为报,来世定当牛做马,衔草结环,报答王爷大恩!”
宗政潋虚虚一抬手,道:“婕妤不必多礼,本王这么做也不仅只为帮你,也是想为皇兄留一血脉,为我圣元江山留一血脉。只是婕妤,真的想好了?”
萧婕妤苦笑了两声,摇头道:“如今圣上只听那妖后一人之言,我等说再多也是无用之辞,不那么做,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王爷肯让妾身见我儿最后一面,妾身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你既心意已定,本王也不再说什么了。”宗政潋转过身去,面对着院中难得洒落的一片月光,负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