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满月阁中。
钱大富坐在靠窗的位置,眉头紧皱看着手中的字条。
“李宣到此一游(鬼脸)。”
纸张是普通的宣纸,字迹歪歪斜斜的,好像拿笔之人没有手指,而留下纸张的地方,那枚天河垂钓得来的仙种已经不翼而飞。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钱大富百思不得其解。
区区一枚仙种,对他来说只是个摆件而已,毕竟并非仙珍,没有多少实际价值,满月阁中比其珍贵的东西比比皆是,甚至旁边就是一颗拳头大的乌沙明珠,还有几把灵器。
但那些东西都没被动过,偏偏就仙种没了。
钱大富不知道这是不是李先生拿走的。
以李先生的身份,何必留下这种拙劣的字条,就算直接开口,他钱某人也不敢不给。
如果不是.....那就更奇怪了。
钱大富仰头望着天花板。
那是精妙绝伦的法阵,星罗棋布的仙玉坠连,遥遥对着天上的明月。
这阵法听说是阵道宗师祝筹,模仿月宫的禁制练成,虽然只是个残次品,没有任何的杀伤力,但品级是极高的。
这种品级的阵法,与阵主心神相连后,凡间应该没有事物能瞒过阵主的感知。
哪怕张缺二,都不可能。
“仙种好似被人凭空移走了,除了李先生,何人能做到?”
钱大富摸着光洁的下巴。
如果是李先生,莫非是高人都有喜欢恶作剧的怪癖......
咳咳,貌似那位连青楼都是时常光顾,确实有几分特立独行....不得不让人怀疑。
他倒是没什么生气,巴不得送点东西给李宣呢,毕竟他有求于人。
正在此时,金丝楠木做框,点缀着珠玉的大门被人扣响。
钱大富心念一动,门扉吱呀一声敞开。
门前站着一个粗布麻衣,气质翩然不若凡尘中人的俊朗青年,脸上挂着淡笑,见面便道:
“钱兄,近来可好?”
“叫钱兄就见外了。”
钱大富打了个哈哈,屁颠屁颠的把李宣迎到桌前,挤出笑脸道:“唤我大富便可。”
‘这胖子该不会是搞玻璃的吧?未免太热情了点......’李宣下意识的警惕起来,不动声色的微微颔首,与钱大富保持了安全距离。
李宣并没有打算商业互吹,也不准备谄媚讨好。
虽然此人是个土豪,但更是个商人,商人可不会人傻钱多,都是很现实的,别看表面亲切,只可能是别有所图。
和商人做朋友,无非是利益交换罢了。
诶,李宣现在这个样子,就很高冷。
“白日先生最近在做什么?”
钱大富试探着问道。
“种种药材,写写字,编写些典籍。”
李宣笑着回了句,随即目光扫过阁楼,发现中堂挂着几副字,顿时心中了然。
都是他写的诗。
《侠客行》《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都在其中。
风格各异的诗词一挂上来,富丽堂皇的满月阁顿时多了几分儒雅书卷气。
李宣茗了口茶水道:“大富你很喜欢诗词?”
“唉,惭愧惭愧。”
钱大富讪笑,谦虚道:“先生的诗词意境太过深远,我挂在堂中许久,也难以参透其中深意,只是心有倾慕,所以挂在堂中时刻欣赏,可惜这并非真迹......”
这些诗词对于文人来说,是无上之宝。
因为每多一首好诗,便等于多了一则神通,只要参透都可以用文宫才气显化。
但他练的是《吞乾坤》,修的是财气。
才和财,只有一个海鲜的差别,却是世上最远的距离,文人是相当看不起商人的,钱大富作为三家大商行的掌柜,自然是没少挨骂。
但两者又有些许的共通之处,故而钱大富将诗词挂在阁中。
‘原来是附庸风雅......’李宣点点头,也不觉奇怪,问道:“听说钱掌柜一直在等我,是为了何事?”
难怪这钱大富对自己恭敬,原来如此。
土豪不一定喜欢文玩字画,但搞文玩字画的都是土豪,因为没钱根本玩不起,就算实在不懂,有钱人也大多喜欢沾沾才气,毕竟这个年月商人虽然看着光鲜亮丽,却是妥妥的下九流。
弄点风雅的事物,显得自己是个文化人,就好像能挺直了腰杆。
或许也可以叫做....文化自信?
“钱某人之前有样东西遗失了。”
钱大富搓了搓手,暗示道:“此事应该与先生多少有些关联,您知晓此事?”
“看来钱掌柜你已经知道了。”
李宣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人家虽然没明说,但意思很明确,没直接问是不是他把香香拐跑,算是很会做人了,没有撕破脸皮。
“还真是李先生啊.....”
钱大富面露苦笑,道:“您想要的话,直接跟我知会一声便是了,何至于此啊......弄得钱某人好生尴尬。”
一想起那张歪歪斜斜:“李宣到此一游(鬼脸)”,钱大富就气冷抖。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明明书画双绝,却故意把字那么歪七扭八,弄成这样是看不起我老钱,说我欣赏不了前辈字画中的意境吗?
字后面还故意画了个鬼脸,把“字”“画”都集齐了,偏偏不好好写,瞧谁不起呢。
说着,他呼吸都有点急促起来。
“钱掌柜莫激动。”
李宣轻叹一声,道:“这其实是个意外,我也不想这样的,今天就是特地来做出补偿。”
“意外?”
钱大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睁开少许。
也有可能,因为他早就发现,宣纸和墨水都是满月阁里面的,也就是说,是在挪移仙种的时候仓促写下,倒也说得过去。
既然李先生今天都屈尊来补偿自己了.....
钱大富思及至此,眼中满是惊喜道:“先生如何补偿?”
“保证令钱掌柜满意。”
李宣在怀中摸了摸,拿出其中的纸张,啪的一下拍在桌上。
‘触感有点不对....莫非是我流汗把银票打湿了?’李宣疑惑的低下头,表情顿时凝固。
白花花的。
纸....都是纸。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怀中的银票居然被偷换了!
李宣如遭雷击,当场石化。
那可是三千两啊!一笔巨款啊!这辈子他还没见过如此多的钱,要不是欠香香的太多,鬼舍得一下子拿出来!
没了,现在全没了。
‘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
李宣没来得及思考,因为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钱掌柜会不会以为被耍了,抓他去报官,然后在他脖子上挂个“白嫖怪当场处刑”的牌子游街。
他僵硬的抬起头,却发现钱大富没有发怒。
不仅如此,脸上的惊喜之色反而更甚了。
“先生莫非是觉得纸张皱了?我这有更好的文宣......”
钱大富小心翼翼道。
这是怎么回事?
李宣信念急转,再次抬头看了眼挂着的诗词。
懂了。
钱大富误会了,以为自己的补偿是写诗,在老钱的眼里,他的字画千金难得,比三千两还要值钱!
‘不慌,冷静,我的诗词一字千金,都是千古绝句!’
李宣迅速镇定下来,道:“文宣就不必了,普通纸张即可,劳烦钱掌柜帮我磨墨。”
“好好好!”
钱大富满脸喜色,觉得李宣应该是不想文宣生出异相,于是胖手翻着储物袋,拿出其中珍藏的暖雪宣纸,蓝竹宝墨。
光是这两样东西,便是有钱也难买到。
‘真是壕无人性......’李宣暗自感叹,然后搜索着脑海。
钱大富是商人,但自古少有写商人的千古绝句.....
最好是那种,有祝愿意义的诗,此情此景......
李宣灵光一现,提笔就写。
拿上笔的他,顿时就像换了个人。
这次他没有狂草,改用了大气磅礴的正楷,每个字都如同长了骨头似的立起来。
“《登碎月楼》
白日依山尽,
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
更上一层楼。”
......
......
府衙大牢。
这个牢房格外大,是水牢改建的,上面有个窗子,在幽深的环境中透下一道阳光,刚好可以照见犯人的脸庞。
杨庆手下的几个千夫长,站在牢房周围严加看守。
那只黑羽部的四品大妖关在里面,数十根布满蝌蚪文的锁链将其死死捆住,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头部。
此时它已经醒了,愣愣的望着天窗上的光亮。
它仍未知道,昨晚到底栽在谁手上。
只来得及看见一根棍状物体敲过来,脑瓜子嗡嗡的,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1V1真男人大战,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混蛋打闷棍?
前方突然传来脚步。
“呵呵,你这只傻鸟,惹谁不好。”
杨庆站在牢门前,面露讥讽。
“杨庆!你这个懦夫!枉为王侯!”
苍鹰愤怒的鸣叫起来,“居然暗中偷袭本尊!”
卫卯冷哼道:“小小鹰妖,还不快从实招来,谁派你来的?黑羽部有没有与水蛮族勾结?”
“水蛮族?那群河里爬的玩意也配?”
苍鹰高傲的昂起头,道:“你们最好快点放了我,本尊名为枭玖,父王乃是黑羽部族长,到时他一声令下,十万黑羽部雄鹰将士飞凌步云镇,勿谓言之不预也!”
“还是挨打太少,看来昨晚被先生的仙兔教育的不够。”
杨庆叹了口气。
“什么?兔子!你再说一遍!?”
苍鹰枭玖瞪大了眼睛,然而话还没说完,就变成了一声惨叫。
“啪!”
卫卯拿下腰间的马鞭,抽得空气一连串的爆响,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社会的毒打。
“嗷!你们居然敢打我!”
枭玖凄厉惨叫起来。
声音仿佛穿金裂石般尖利,让牢内的千夫长们都闷哼一声捂住耳朵。
虽然他皮糙肉厚,身上还附着一层坚韧的羽毛,但那老将手中的鞭子仿佛抽在他灵魂上一般,每下都是钻心的疼痛,偏偏还没把他弄伤,就是疼痛难忍。
他终于认出了面前这人的身份。
离国兵神卫卯,二品!
“啪!”
“嗷!你给我等着!”
“啪!啪!”
“老头你不要太过分了!”
“啪啪啪!!”
“我服了,我真的服了,别打了别打了.....”
“啪啪啪啪!”
“我都服了你还打?!”
“让你长长记性。”卫卯意犹未尽的收起鞭子。
其实是抽出节奏感了,一时间没停住.....
“好,现在你可以交代了,来步云镇做什么的?”杨庆问道。
枭玖又昂起了高贵的头颅,眼睛咕噜噜转了两下:“哼,杨庆你有本事就放我出去,拿出真本事和我斗上一场,只要你赢了,我知无不言。”
“你被兔子打了。”
杨庆嗤笑一声。
谁不知道黑羽部的鹰族最擅遁法?而且这只苍鹰血脉非凡,是鹰王的后代,双翅一扇便是瞬息千里,真跑起来谁都撵不上,这点小算计,他怎么可能中招。
枭玖怒道:“懦夫,你三品都不敢打四品?”
“你被兔子打了。”
杨庆面无表情,对激将法罔若未闻。
枭玖还待再说,只见杨庆微微摇头,悄然后退两步,将舞台让给了卫卯。
“你...你等会!我都记起来了!”
枭玖脖子一缩,道:“我是来找真龙元神的,父王怕他自己入城引起你们的注意,所以让我潜进来,没想到却被一个小小的千夫长发现了.....”
“黑羽部来了多少人马?”杨庆双眼中绽出一朵神光。
在这片神光之下,苍鹰的羽翼纤毫毕现,体内的血液流向,心脏跳动都一清二楚,有任何说谎的迹象都无所遁形。
“八百。”
枭玖被神光照着,自知说不了假话,只得尽数交代。
然后又不死心的问道:“打晕我的,真是一只兔子?”
“都说你是傻鸟了。”
杨庆呵呵一笑,“你们这些牛鬼蛇神真是胆大包天,也不用脑子想想,为何那真龙元神本侯都不敢伸手?如果真是无主之物,我离国早就将其纳为己有了。”
嘴上虽如此说,暗地里却心惊不已。
黑羽族的鹰卫,简直是战场上噩梦般的存在,别看只有八百,但关键是人家能飞,机动性极强,八百屠杀数万大军都轻轻松松。
枭玖微微一怔。
突然觉得.....杨庆说的好有道理....
真龙元神明显不在离国手中,否则杨庆早就出手将其夺下,送回重兵把守的离都,哪里会放在这么个边陲小镇里。
枭玖心中有了猜想,但还是梗着脖子道:“呵呵,这就是大离吗?真是有够好笑的,连真龙元神这种大机缘都不敢争夺,懦夫行径。”
“我确实不敢。”
杨庆毫不在意枭玖的嘲讽,反而深以为然的点头道:“那位连我离国君王都得以礼相待,奉为上宾,再说这真龙元神本就是先生布局解救。
还有你,连兔子都打不过,还敢大放厥词。”
一天天和自家儿子切磋的杨庆,已经嘴炮满级。
“.....”
枭玖气的呼吸急促,偏偏无法反驳。
等等,杨庆不会拿离王君王开玩笑,所以应该没有说假话,那岂不是说.....真龙元神在一位很恐怖的大能手中?!
连卫卯和杨庆都如此恭敬,恐怕八九不离十。
“放了我,我保证不再与大离为敌。”
枭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沉声道:“甚至我还会回去劝黑羽部退兵,以血脉发誓!”
杨庆和卫卯对视一眼。
这其实是好事,万一鹰王带着黑羽部倾巢而出,以步云镇的兵力只怕难以抵挡,死撑到底哪怕最后李先生出手,镇里的普通人和兵员也会伤亡惨重。
如果鹰王退去,防守的压力会大大减弱。
两人眼神交换一番,杨庆点头道:“我没有意见,但严格来说你是先生捉住的,所以....我们要带你去听候先生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