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个情况,是闹鬼了。
乔莞低头喝茶,时不时瞥她一眼。
照理说程安乐不是随意便能通灵的体质,她身上阳火重,凶气猛,普通的阴魂非到万不得已,不会主动近她身,就比如当初叶芸那事,她的阴魂与她们同住小半个月,程安乐不也没看出来?
而且叶芸也不敢靠近她,只要她一回来,就往床上躲,可见程安乐并不是个容易撞鬼的人。
那么她怎么会瞧见她二婶?
乔莞摸了摸脖子,瞧她也不像撒谎,心中虽然不解,却没吭声。
赵灵心中也与乔莞一样生出疑惑,她沉吟片刻,拧着眉头道:“照你这么说,她很可能是因为执念过重,舍不下丈夫,所以才滞留阳间?”
这确实是最可信的说法,但两人直觉没那么简单。
傍晚,是一日里阴气最盛的时候。
黑色轿车“吱”的一声,在一撞别墅门前停下,司机降下车窗对门边保安挥手,随着铁闸门开启的刹那,车子缓缓驶入了停车库。
乔莞无声的扭过头,四下打量这片别墅区。
程安乐二叔家里的景观做的不错,车子一路往里开,能透过窗户看到远处的假山流水,庭院植物。
乔莞和赵灵一起下车,而程安乐则紧随其后,在进屋的时候,赵灵像是想到什么,突的刹住脚步。
她垂眸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道黄符,凝神施咒片刻,便递给了对方。
“做什么?”程安乐冷着脸,垂在身侧的五指微微拢起,并没有接过。
“你身上凶气太重,我不能肯定你上回是不是侥幸才遇见了她,但你如今带着这身凶气进屋,我恐怕那道阴魂会先一步躲起来。”赵灵说完后又加了一句,“这符是用我赵家的符咒所画,能暂时收敛你身上的煞气,你且带着吧。”
闻言,程安乐这才肯接过,回头赵灵又画了两张,一张塞给乔莞,一张则自己收着,毕竟这两只一个是道士,一个是鬼差,都是怨魂的天敌,不收敛好身上的气,让她察觉后跑了怎么办?
乔莞乖乖的揣进兜里,神色很是惬意,连走路的姿态也是能多慢就有多慢。
都说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她也闲着没事,又不用她干活,能来瞧一瞧赵灵捉鬼也是极好的。
但越往里走,乔莞那眉头皱得就越紧,这屋子一定有古怪,明明别墅外头一堆黑衣保镖,屋内却是非常的冷情,远远望去,连一个佣人都没有,阴森森的四周甚至萦绕出一股子只有阴魂才会发出的冷意。
乔莞摸摸鼻子,收回目光后跟着去了客厅。
赵灵心里奇怪,这屋子的风水其实并没有什么古怪,她又在周围打量了一圈,很显然,这房子在建的时候找人看过,这里的方位,布局都是极好的,按理说,这幢阳宅是不该闹鬼的。
“安乐,你来了。”
这时,一个男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就是程安乐的二叔程俊安,四十来岁,国字脸,墨浓眉,也许是年轻的时候位居高位,看人时双目总是炯炯有神,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不怒而威的气势。
他微微侧目,很快就留意到乔莞与赵灵两人,他愣了下说:“这两位是?”
“我的朋友,赵灵,乔莞。”
程俊安面色一变,对两人突然客气起来:“坐吧,没想到我们家的安乐也交上朋友了。”
这话有点奇怪,难道程安乐没交过朋友?
乔莞不禁侧目,而她刚往真皮沙发上坐下,兜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我接个电话。”
傍晚的太阳不大,黄艳艳的夕阳将世界渲染出一片红。
乔莞蹲在别墅后院的一处树荫里,一边接电话,一边捏着衣服上的钮扣,压低了嗓音认错。
“下次不会了。”
那头沉默了许久。
“在哪,我去接你。”
这一次,傅天琅的声音要比任何时候都低沉一分,乔莞甚至能想象他抿着唇,生气却忍着不发作的模样。
“嗯。”
乔莞挂了电话,非但没松口气,一颗心反倒提了上来。
就他刚才的语气,不是明摆着要秋后算账?
乔莞就跟个小老太婆似的长叹出声,揉了揉腰,摇着小脑袋准备进屋。
却在这时,耳畔冷不丁的传来一阵风声。
不仅如此,甚至有丝丝凉意袭上了她的脖颈,吹得她猛地一惊,蓦然回眸间,眼角的余光撇到了一道曼妙的身影。
乔莞一愣,就在不远处,多出了一位穿着精致旗袍的妇人,三十岁左右,乌黑的长发高高挽起,婀娜的身段在行走见露出了两条匀称修长的腿,白皙纤细的脖子上则戴着一块紫罗兰色极品翡翠项链,看上去十分华贵。
乔莞见她眼熟得紧,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而当对方接收到她好奇的目光,便施施然的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乔莞当即愕住。
再沿着她的纤细的腰肢往下看,直至目光落在对方的白色高跟鞋上。
黄昏的光线暗淡,妇人的鞋子在一片树影当中也是若隐若现,连着她身上那股异香,乔莞顿时想起之前看过的老照片,她不就是程安乐的二婶?
而且看样子,这个妇人已经死去多时。
她手里端着托盘,转身去了客厅。
乔莞自然不敢闲着,把手机揣兜里后,小跑着追了上去。
而在行走间,她手上的翡翠镯子率先映入她的眼帘。
乔莞脚步一顿,她的视力向来不错,一眼便扫到她镯子上的符咒。
那竟然是锁魂咒。
夕阳斜斜的映入室内,可洒在两人身上,其中一人却没有影子。
乔莞和那妇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会客室,她搁下托盘,冲着三人恬静一笑后便顺从的坐在丈夫身侧。
程俊安伸手搂住妻子的肩膀,也是面带笑容,夫妻俩看起来颇为亲密恩爱。
反倒是做为客人的程安乐与赵灵,她们默默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
“你有烧犀角的习惯?”打从进门开始,赵灵就已经留意到这满屋的异香。
程俊安明显一愣,笑容跟着褪去:“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早前听人说犀角的香味能安神,闻着晚上睡得也好一些,所以特地请人带了一些回来。”
“一些?”赵灵抿着唇,一脸正色道,“我曾听我父亲说过,有一种犀牛叫‘通天犀’,其角中有一孔,上下贯通,能出气通天,也叫做‘灵犀’,这种‘灵犀’数量稀少,全国上下恐怕也不到三根,你倒是说说,你这‘一些’是从何而来。”
闻言,程俊安的脸色是彻底的沉了下来。
赵灵瞥了一旁那妇人一眼,继续道:“虽然我没有见过,但据书上记载,‘灵犀’是万万不可烧的,因为烧燃以后,犀角会散发出一种异香,那是一种能够让人通灵的香味……”
乔莞恍然大悟,难怪程安乐这阳火极盛的人,也能真真切切见到这道阴魂,原来都是屋内这股异香搞的鬼。
“安乐!”程俊安脸色一白,就像突然给人踩到了痛脚,大喝一声后,带了点怒意的说道,“你这朋友是怎么回事?胡言乱语,尽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赵灵摇头,又道:“我能理解你爱妻心切,但是阴阳有别,你强留下她的魂魄,时日久了,只会被她身上的阴气所伤。”
如今再看这名中年男人的脸色,那过于苍白的神色,很显然就是长期受阴气侵蚀所至。
“你……安乐,带你的朋友走,以后没事不要再过来了!”程俊安勃然大怒的起身,厉声赶人。
乔莞一动不动,留意到程夫人一脸震惊的模样,心里微微一惊。
“安,她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真的已经死了?”程夫人脸色“刷”的一下便白了个透彻,其实她最近也发现了一些古怪的事,不仅是家里总有股奇怪的香味,连素来好脾气的丈夫,也变得无比*,他甚至不让她出门,不准她与陌生人交谈,更不允许旁人擅自走入这幢别墅,加上她手上那块如何也脱不下来的镯子……
“小芙,你怎么会死呢?你就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别听她乱说,累了吧?我扶你回房间休息。”
“可是……”
“别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
眼看着程俊安扶着妻子进屋,程安乐站起身道:“二叔,你快醒醒吧,二婶……她已经去了呀!”
程俊安回过头,当着妻子的面语气虽然平和,但那双眼睛已经隐隐浮现怒意:“安乐,如果你认我这个二叔,就不要再说这些话,往后也别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带到我面前来,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程安乐脸色苍白,咬紧牙根不再作声。
等到大门从后方阖上,三人相继走出了这幢别墅。
不知在什么时候,外头的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乌云一朵朵的在天际蔓延,极其压抑的空气笼罩着整个天空。
“轰隆”一声,大雨倾盆,程安乐撑着伞走在两人身后。
赵灵回头瞥她一眼,心里有话,却不敢当着她的面说出来。
她刚才观察了程俊安的面相,看出他命中应有一劫,而且很快就会应验。
三人沿着花圃一路朝大门口处走,乔莞垂着脑袋数地上的水圈,数到第一百个的时候,门口多了一道身影。
傅天琅撑着伞从车上下来,于滂沱大雨中,步履稳健的来到她面前。
看一眼她的衣着,他皱眉:“冷吗?”
乔莞抬头,见他面无表情,唇畔俨然已经抿成了一把刀……
她头皮登时一麻,可怜兮兮的点头道:“冷。”
他遂脱下外套替她披上,走的时候乔莞回头对赵灵他们告别,而后便上了傅天琅的车。
晚上七点,窗外的天色渐渐黑透了。
乔莞回去以后在浴室里洗了一个澡,出来却不见傅天琅的身影。
听着窗外淅沥沥的水声,她穿着睡裙在屋内乱找,最后终于在厨房里找到了他。
围着围裙,傅天琅正一本正经的站在炉灶前,手里捏着汤勺,轻轻搅动着锅里的汤。
乔莞嗅了嗅,笑眯眯的凑过去:“好香啊。”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回头看她,直到一双小手环上他的腰,他也只是稍稍顿了下。
真生气了……
乔莞将脸蛋埋入他的背脊,用力蹭了蹭:“哥哥手艺这么好,是谁教你的?”
“乔姨。”他答得简明扼要,一双黑漆漆的眼眸仍旧盯着面前的热汤。
原来是她妈。
乔莞咬唇,不死心的又问:“我不会做,你教我好不好?”
“嗯。”他取来碗筷,舀出一碗后便越过她走了出去。
只有一碗?
见他眉梢仿佛都结了冰,乔莞很识相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晚上两人吃饭,气氛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张了张嘴,想活跃一下气氛:“琅……”
他却是板着一张棺材脸,打断她:“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乔莞被冷了一晚上,也来了脾气,有样学样的打断他:“我知道……不就是食不言,寝不语吗……我不说,不说还不行?”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吃完饭后,乔莞孤零零的坐在沙发上嗑瓜子,手里抓着遥控器,故意把音量调到最大,时不时的瞅一眼不远处那大门紧闭的书房。
这个周末的晚上真难得,他居然没有陪她一起看电视。
乔莞动了动鼻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又咳嗽了两声,而且一声比一声大,都快赶上电视机的音量了。
但这会儿,哪怕她咳得肺都出来了,书房的门仍旧没有打开的意思。
乔莞咬着唇,低头可怜兮兮的嗑瓜子,深知这个男人一旦生起气来,真的能够闷死人……
半小时后,“嘎吱”一声,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了一道缝儿。
暖黄的灯光透过缝隙漏了出来,淡淡的洒上一张白皙的小脸。
“琅哥,到时间喝茶了。”
屋内开了暖气,乔莞进去的时候还能听到空调出口处的风声。
这是她从参娃的脑袋上剪下来的参须,每隔三日她就会给他泡一次,虽然他总是不当一回事。
“放着。”男人头也不抬,五指忙碌的打着键盘,目光未曾离开面前的显示屏。
乔莞在他身旁坐下,看了眼密密麻麻的屏幕,笑道:“参茶要趁热喝。”
“嗯。”他嘴上答应,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你快喝。”
见她不依不饶,傅天琅终于舍得停下忙碌的手指,抬头淡淡看她一眼,随后不再多话的端起茶杯,很快喝光。
乔莞看着直接把她当成空气,重新投入工作的男人,扁扁嘴,干脆一溜烟钻进他的怀里。
她跨坐在他腿上,直起腰,死死的捂着屏幕不让他看。
“你不理我。”她两眼光光的盯着他,扁着嘴抱怨。
他不作声,只面无表情的迎向她。
乔莞有些憋不住了,小脑袋搁上他的肩窝乱蹭:“我认错,我认错,哥哥我错了,下回再也不会这么干了。”
他瞪她:“还有下回?”
乔莞很狗腿:“没有,没有下回。”
他面色终于和缓了些:“说走就走,一点规矩也没有。”
乔莞顺势而上,就跟块狗皮膏药似的往上黏:“你不生气了?”
他并未表态,也不知那火气消了没有:“起来,我要工作。”
乔莞哪里肯起来,迅速抓着他的胳膊:“大晚上的,看什么电脑?我们来做点别的……”
他愣了下,目光发热的盯着她:“你确定?”
一对上他的眼,她就知道他一定又往那方面想了。
噎了下,她的小脸蛋顿时红了个彻底:“想啥呢?我是说我们或许可以出去走走。”
他瞥了眼外头的电闪雷鸣:“现在?”
乔莞摸摸鼻子,灰溜溜的改口:“那……你跟我出去看电视呗?”
她想要他陪着。
他不动声色,很显然,这个男人对她的兴趣明显要比电视机大。
乔莞垂着脑袋,手指轻轻的在他掌心刮弄:“那……那就一次,做完以后你要陪我。”
傅天琅俯身吻上她的唇,空出的一只手从她的裙摆那钻了进去。
“莞莞,你在和我谈条件?”他语声低哑的问道。
胡说!
她明明是在肉偿!
而乔莞跟着他“一摇一晃”,直接晃到了深夜。
吹着凉凉的夜风,乔莞侧着脸趴在床上,如今别说看什么电视,她累得一根手指头都竖不起来。
可那个刚从浴室里出来的男人却不安分,床头灯刚关上,又开始闹她。
乔莞见躲不开,只能哽咽着说:“哥哥,我听说这事做多了,容易伤身,你瞧我们还这么年轻,往后还有许多机会,是不是得多爱惜自己一点?”
他在黑暗中瞪她,突然把她提了起来:“你在关心我?”
木有丫,她关心的是她的身体……
乔莞哭丧着脸,两手死死的攀着他的肩膀,省得自个儿一不小心就摔下床。
好半晌后,他在黑暗中松开她:“如果你不愿意就睡吧。”
乔莞刚松一口气,见他起身要走,连忙拽住他的衣袖:“去哪?”
“书房。”他不咸不淡的回话。
“……我,我没有不愿意呀。”乔莞听到他回头的声音,咬着被角嗯哼,很识相的说,“我不就是随口一说……”
“你不困?”
“不困,我还可以……”
傅天琅俯身亲吻她的额头:“莞莞,我没有听错?”
乔莞脸上挂着泪珠,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没有。”
话音方落,她又一次被迎头打来的巨浪掀翻。
完事后,乔莞迷迷糊糊的趴在他胸前打盹,她半梦半醒的呓语:“琅哥,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想不通。”
“嗯?”他轻揉她的发,闭目享受这份余温。
“你到底喜欢我哪点?”她在他胸前划圈,她也知道自己这性子算不上贤良淑德,全身上下除了那张还过得去的皮相,真没啥优点,他怎么就瞧上她了呢?
他愣了下,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这个问题你问了几次?”
“唔……”乔莞扳着手指头数,确实问了很多次。
黑暗中,细细密密的吻落上她的耳廓。
“莞莞,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我没有信心?”
“我对自己没有信心。”乔莞很老实的回答。
他亲吻她的脸庞:“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唔……那我再问一个行么?”
“嗯。”
乔莞怕痒的缩了缩肩膀:“……如果,我说如果,当年你父母没有遇到意外,你也没有来到我们镇上,我们两人从一开始就互不相识,再见面的时候,你还会选择我吗?”
她心中一直有一个解不开的节,她真的很想知道,假如没有上一世那求而不得的遗憾,他们也不曾相识,在成年以后于街头巧遇,他这个站在云端的男人,是否仍旧会喜欢上她这个没什么优点的乡下丫头,也如现在这般如珠如玉的待她?
他停顿了许久,好半晌后才道:“胡思乱想什么?没有如果,你已经是我的人,没有人能改变这个结果。”
乔莞咕哝了下,还想再问,却被他不太高兴的打断:“你睡不着的话,我们可以再来一次。”
来……来啥?
乔莞吓得直摇头,赶紧闭眼睛睡觉:“我睡了,睡了,你听,都打呼噜了。”
他低哑的笑出声,搂着她也跟着进入了梦想。
乔莞将脸埋入他的颈窝里,用力嗅嗅。
可她现在想不通的事,却在许多年以后,当他冷淡犹如对待陌生一般的将她推开,并宣布将要与一位同他门当户对的世家女联姻的时候,乔莞的心中便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