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时候,乔莞回了榕江市一趟,之后与乔爸乔妈一商量,一家子琢磨着,这婚礼得在老家办。
乔爸说这话的时候气得吹胡子瞪眼,虽说他年纪大了,许多事早已看淡,但当初他带着一家子背井离乡的前因后果……尽管时隔数年,依旧是他心中的一根尖刺。
而如今他生活好了,除了老大早早嫁人,剩下两个闺女越大越出息,还白捡了一个富贵女婿,这日子难道不比那群把他们逼走的庄稼汉过得好?
人要脸,树要皮,他当初怎么灰溜溜的走,今儿个就要风风光光的回去。
所以乔爸晚上跟乔妈一商量,两老抽着空子回了一趟乡下,把当年卖出去的房子土地通通赎了回来,之后又请工人修葺一番,加上傅天琅提前在镇上购置的一套新屋,乔老爹那名字,一时竟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焦点。
当年看着他们一家子走的老邻居们不解了,纷纷躲起来窃窃私语。
这瘸腿老头乔万春是发了还是咋样?怎么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富贵了?而且当年那乔琅要娶的不是乔二吗?怎么一眨眼又换成乔老三了?
不过尽管那流言传得凶,到了日子,乔莞依旧风光的嫁了。
乔莞出嫁那日排场很大,就跟皇帝嫁女儿似的,一路敲敲打打,喜乐震天,良田千亩、十里红妆,迎亲的队伍几乎望不到头。
而随着轿子一摇一晃,露出帘子里的一个小童。
看模样,小童七八岁左右,粗粗的眉毛,胖嘟嘟的脸,穿着小西装坐在轿子里,虽说有些古怪,但长得还算水灵讨喜。
大家猜想那兴许是乔家找来的“压轿孩”,毕竟在他们乡下有个习俗,但凡是去娘家的路上,花轿一般不可空着,必须安排一个孩童坐在轿内,直至接到新娘为止。
没一会儿迎亲的队伍过了桥,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乔家大门,听着花轿“咚”的一声落地,娃娃撩开帘子跳了出来。
他颇为不屑的瞥了眼这群正对他指指点点的“凡人”,却在见到乔爸的时候甜滋滋的叫了声“阿爸”。
众人顿时呆住。
乔爸转过身,给他递了个糖,笑容满面的回了个“乖”。
众人又一次懵逼。
这……这娃娃原来不是借的?
众人心生羡慕。
他娘的,敢情乔老爹一把年纪了仍旧宝刀不老啊?!
这时天上开始飘起小雪,一片片一团团,如扯不断的棉絮般绵绵不绝的夹着冷风朝屋子里灌。
而乔莞则穿着凤冠霞帔,一身红彤彤的坐在梳妆镜前任乔妈折腾。
“没想到我家最小的闺女,养着养着就这么大了。”乔妈边哭边往她脖子上挂金饰,偶尔吸吸鼻子,哽咽的说,“一眨眼就要出嫁了。”
乔莞咕哝一声,心里酸酸涩涩,其实这并不是母亲第一次这么说,上一世她在登上那辆死亡婚车之前,乔妈也曾握着她的说,念叨了许久。
“阿莞呐,嫁过去后,听阿琅的知道不?他再喜欢你也是个男人,你那小脾气,小性子,在娘跟前使使就行了,可千万别在你男人面前发脾气,啊?”
乔莞搓搓鼻水,用力点头。
“阿琅这人,我们从小看着长大,人品倒是不坏,让他出去拈三搞四,我信他也做不出来,但你也长点心,防着点,别让那些坏女人自己凑上来。”乔妈抹抹眼泪,继续道,“你娘活了大半辈子,也算瞧清了,要不是你爹没本事,他能把家里的钱都给我管着?阿琅不一样,他本事比你阿爸大,往后注定是要飞黄腾达的,可这男人一有钱,谁知道会不会变坏?过段时间你跟他谈谈,以后家里的经济你得握着,毕业后一定要出去工作,别学你娘成日窝家里带孩子,一带几十年,啥也不会,要是当初你爸和别的女人跑了,我指不定得抱着你们三姐妹跳河里……”
“他不会的。”乔莞摇头。
“不会也得防,日子总得过,他要是一直对你好呢,我跟你爸得感谢他,他要是……唉,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回来,你放我这的钱我一直给你存着,咱们老乔家还有几套房子,不至于把你饿死。”
乔妈一边说一边轻拍她不停哆嗦的肩膀:“哭啥,闺女大了总归是要嫁的,以后听他的话知道不,让你干啥就干啥,别动不动顶嘴,吵架,这男人啊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你得多让着,多忍着,啊?”
乔莞说不出话,喉咙发痒,一张嘴就是哭声。
“行了,外头花轿都来了,走吧走吧,把盖头盖上,可别误了吉时。”乔妈拾起一旁的红盖头,刚要替她罩上。
“阿妈,以后你跟阿爸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乔莞一张白皙的小脸蛋在那身大红喜服的衬托下白得就跟擦了珍珠粉似的。
“瞎说啥,阿琅能愿意?我年纪是大了,但可不是瞎子,他这么多年忍气吞声的留在咱们家里,还能为了我们两个老的?他呀,这心思都在你身上呐。”乔妈见她还在哭,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们俩能在一块,都是缘分,否则他当初也不会让你捡了,兴许他念在你的救命之恩,一直对你好也说不定。”
别人家的闺女进豪门,可都是欢天喜地,可乔妈却不然。
她心里仍旧担心,谁说豪门好?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总归要出问题,傅天琅现在喜欢她闺女,那就是千般好,万般好,但若是哪天变心了,他们乔家又无权无势,除了哑巴吃黄连的把闺女领回来,还能跟谁要说法去?
毕竟这感情有个保鲜期,一年两年尚且过得去,十年、二十年……乔妈的笑容很牵强,若不是乔莞喜欢,她更希望她能找个跟他们家条件差不多的,哪怕那人没傅天琅优秀,至少她家阿莞不会有遭人嫌弃的一日。
乔莞哭得泪眼朦胧的,眼瞅着红盖头快盖住了她的视线,赶紧用手撑住,哽咽的回道:“他愿意,我和他说,他一定同意。”
乔妈“哎”的一声,给她盖了个严实:“就算他同意,我跟你阿爸也住不惯那地方,你阿爸现在成日出去和人打牌,已经有了几个固定的牌友,你冷不丁的让咱们上京城,他又得成天蹲家里叨叨了,你是不知道,你们三姐妹不在家的时候,那老头子都能把我耳朵给念出茧子来。”
乔莞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反倒是乔妈哑着嗓子,将紧闭的木门打开。
乔莞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因为脑袋上的红盖头,并不知道进来的人是谁。
不过当一双修长劲实的长腿落入眼底,她便明白过来。
“我这闺女就交给你了,你这辈子得一直对她好知道吗?”乔妈没忍住,当场泣不成声。
傅天琅郑重点头,说出的话简短,却像是誓言:“我保证。”
接下来,乔莞趴在傅天琅的背上,被他一路背出了院子,然后背上花轿。
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时隔两世,她一共嫁了三次,而这次不是阴魂,是实实在在的入他的门,做他的妻。
乔家嫁闺女,为了体面,乔爸几乎把整个镇上的人都请了过来,还特意请了一队戏班子,让客人们在院子里看戏。
而乔家人从早上忙活到中午,直到艳阳高照,花轿才掐着时间进了门。
乔莞一路握着二姐的手往屋里走。
香案上,香烟缭绕,到处都是一片喜庆的房子里聚满了乔家的亲朋戚友,而其实在早前,乔莞来过几次,也不知傅天琅是不是有意为之,购置的婚房竟然是上一世与她阴婚时的屋子。
奏乐、放炮,乔莞顶着沉重的凤冠,与傅天琅完成了传统的“三拜”。
接下来按照风俗,新娘便在新房落座不再出来,而新郎则要走出新房接待贺客。
而随着外边的吵杂声渐渐走远,乔莞就像是被完全遗忘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床畔候着。
她起初挺乖,安安静静的准备当她的小媳妇,可这份安静还没保持五分钟,乔莞摸着咕噜噜直叫的肚子,一把掀了脑袋上的红盖头。
这时,外头已经是鸣炮开宴了,一群乡亲轮着要给傅天琅灌酒,本以为他年纪轻轻,不到几轮就会倒下去,谁知几个酒瓶子见了底,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厨房一道接一道的将菜端上来,又是酒又是肉,而吃到一半,几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聚在一块,嘀嘀咕咕的商量着一会儿好好闹一闹新娘?
就在刚才,几人可是亲眼看着乔莞从轿子上下来,哪怕他们看不到她的脸,但光是远远瞥一眼她苗条的身段,鼓鼓的胸,还有那双露在袖子外,白得扎眼的小手,便馋得几人直流哈喇子。
于是他们在背地里一商量,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着也得进屋里占占新娘子的便宜不是?
况且这闹洞房的习俗也是由来已久,真闹大了,人家看在这大喜日子的份上,也不会与他们计较。
这么一想,几人摩拳擦掌一番,抄着小道鬼鬼祟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