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少主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任何人的打算。
猎场不是工会骑士团的审判所,也不是斯卡莱特王国的刑律司。不需要任何破绽,任何证据,只是些微的怀疑,就足以让庄暮选择在这个时间点上和两个少年翻脸了。这是卢修和陆盈盈都想不通的地方,两人这一路上,一个扮演着钟情考古不论其它的小小书士,一个本色出演地一直做着愣头青似的见习生。他们本身并无任何破绽,但还是没有逃脱被逼及性命的情境——终究是孩子,或许永远不会明白成人世界看似毫无道理的游戏规则。
此刻的白北远在船体的另一侧,底层宽广的空间足够他浪费好一阵时间了,如果想要从两个少年身上套取更多的情报,现在正是合适的时候。只要这边不发出太大的动静,两个孩子甚至可以任凭庄暮施为,等到那个装神弄鬼的面具男发觉过来,自己恐怕早已带着秘宝逃之夭夭了。
黑衣青年这样想着,反持的战刀向陆盈盈的粉颈上又使劲送了送,“告诉我你们都发现了什么?”女孩手上的火把早已被他夺过,手无寸铁的陆盈盈如何能与庄暮对抗,只得慌忙地一步步向后退去。
“陆姑娘!”见同伴被威胁,卢修心中又急又火。少年早已顾不得多想,单手持着火把,另一只手将背后的大剑拔下来,一边怒叫着便朝庄暮冲过去。
“不要!”小书士的半张脸侧贴在舱壁上,整个身体使劲地向后躲避,恨不得镶进木板中去。她的余光看到了冲将过来的卢修,匆忙的劝阻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卢修跳上指挥室当中的高大圆桌,双脚将桌子踩得咯吱作响,两三步便窜到了桌子的另一头,少年从桌上凌空跳起,高举着重剑对着庄暮当头斩下,眼中映出的不知是火把的光芒还是愤怒的火焰。
庄暮握着战刀的手还控制着躁动不已的陆盈盈,脸上现出一抹分明写着“螳臂当车”的笑容。黑衣青年挥动手中的火把,就要向卢修的剑脊上格去。
四目相对。
突如其来的赤红色充塞了卢修的整个瞳仁,让少年变得有如被龙髓浆沾染了的凶兽一般狂躁而狠厉。只是看过一眼,庄暮的眼睛就再也无法从见习生的瞳孔中移开了,在他的视野里,整个昏暗的指挥室像是被红色的颜料晕染开来似的的,明艳而带着浓重的血味。就在少年的背后,一只背生双翼、头角峥嵘的火龙种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那里,朝着庄暮怒吼了一声。
“吼——呜!”
庄家少主并不惧怕飞龙种,但明显是被这奇异的景象骇了一下,手指一松,火把啪嗒一声掉落在地。黑衣青年这才回过神来,握紧了另一只手上的战刀,好悬没有随之掉落,让身后的女孩逃脱出来。
奇异的幻觉一闪即逝,红光消退后,庄暮看到的是飞身而来的少年猎人,和仍未斩下的重剑剑刃。关键时刻,过往丰富的战斗经验终于起了作用,庄暮硬生生地压下心中的疑惑和惊骇,握起拳头,一记横拳准确地打在卢修的剑脊上。
即便是仓促的一拳,力道也超出卢修的想象。重剑的尖端一阵震荡,让单手持剑的卢修险些握不住剑柄。少年在空中无处借力,顿时失了攻势,慌乱地落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两步。庄暮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冷哼一声,低下身去,伸出一脚扫在少年的腿弯处。卢修只觉得脚下一软,矮身跪倒,持剑的手却被庄暮准确地拿住了。
“啊!”一声惨厉的叫声从小龙人口中响起。
“当啷——!”重剑应声落在庄暮的脚边,被青年用脚面垫着掀到了手中。沉重的大剑在庄暮手上转了个角度,变砍为拍,拍在了卢修的小腿上,将少年击飞出两三米才勉强停下来。
“只有这种程度的话,就不要摆那么夸张的架势啊。”庄暮无趣地摇摇头,将重剑竖在身前。他几乎已经确认了,方才那番景象确实是对方造出幻觉,心下暗暗对这个少年警惕了几分,脸上却还是戏谑地看着远处面色扭曲地捂着手指的卢修。
“你怎么样?”见同伴受伤,陆盈盈在另一边焦声问。
“我要杀了你!”见习生抬起拳头,他右手的小指诡异地扭曲着,正以身体可感的速度涨大起来。只靠一次短暂的接触,庄暮便夺了卢修的武器,折断了他的手指,自己的赤瞳能力在对战中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以少年之躯,对抗战力和经验都超出自己太多的庄暮,卢修心知没有任何胜算,但他除了鼓足勇气再发起一次攻击外,已经没有别的念头了。
“哼!”不待卢修欺近庄暮的身边,重剑的剑锋已经准确地点到他的胸口处,“臭小子,不久前我才杀了一个和你差不多大,也差不多讨厌的少年,我也不在乎多杀掉一个。我不知道你方才那是什么把戏,但那一定不会起第二次作用。不过如果你不在乎这女孩的性命的话,我建议你大可试一试。”
“你到底是什么人?”看见卢修还有继续作战的力气,至少生命没有大碍,陆盈盈松了口气。尽管仍然惶恐不已,女孩仍然强迫自己恢复冷静,开口向抵着自己脖子的黑衣青年问道。
“轮不到你来问问题。”庄暮有些不耐烦,手腕再次加了加力,小书士的脖子上顷刻间现出一道血线,让她的眼泪几乎要流出来,“臭小子,这个女孩多少是个书士,在这次探索中还有些用处,我会留她活着。但是你要知道,一个书士最有用的地方只有她的脑袋和嘴巴,我不敢保证她身上其它的地方还能完好无损,除非接下来你听话一些——现在捡起火把,站到一边去。”
卢修将牙齿咬得咯咯响,眼睛愤恨地望着庄暮,挺直脖子站在对方的剑刃前方,却是纹丝不动。
“照他说的做!”女书士噙着眼泪道,“我们还有活命的机会!”
见习猎人心中黯然,在巨大的实力鸿沟下,卢修的反抗非但不能救出自己和同伴,反而只能成为加速二人死亡的因由。他虽然恨意难泄,却也只好听过同伴的话,闷声地蹲下身去,缓缓捡起地上还未燃尽的火把,拖着一只被重击过的腿退到远处。
“好了,接下来……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提问了,你们在这个房间里究竟找到了什么?”庄暮似乎对陆盈盈的配合非常满意。
“什么都没有。”女孩掩饰不住脸上的慌乱,“我们刚刚进入这个房间,你随后就到了,我们的一言一行都被你看在眼中。如果找到了什么的话,你也该早就知道了。”
“进到这个房间以来,你从来没有碰过指挥台上的东西,行动也只在房间的边缘打转,你已经在这堆毫无意义的破烂毛皮里翻找三次了,从我进来开始,你就一直在拖延时间。”庄暮深吸一口气,脸上生出了些许愠色,那个标志性的和洵的笑容在这样的情境下更显诡异,“比起你来,那个小子对我全无用处,你相不相信我在这里就能取了他的性命?”
陆盈盈忍住鼻子上的酸意,眼睛眨了眨表示配合。庄暮将刀刃松开了些,刀锋上早已沾了一层少女的鲜血。
“屋子里是找不到任何东西的——我在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是这间指挥室本身有问题。”到这个时候,陆盈盈反而平静下来,她压住自己仍然有些颤动的声线说。
“这房间怎么了?”
“船体的高度有三十余米,内里却只有四层,除非每层的顶棚都有七八米高,否则绝不该是这样的布局。”女孩的眼睛清澈见底。
“你是说,这船里有密室?”庄暮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经开始激荡起来。
“没有,我在周围的墙壁和地板上找了好几番,都没有发现暗门一类的事物。”女孩摇摇头,“或许,藏匿异宝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把它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