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抚摸着隆起的小腹,仍旧争辩:“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接受了萧氏的这些条件,哪怕打败了那些老氏族,哪怕重新建立了秩序,那也是基于萧氏通知的秩序,我们的孩子哪怕做家主,也是萧氏摆布下的傀儡家主,这样的拓跋氏还算是个独立财团吗?”
拓跋宏摇头:“我已经不指望我们的孩子未来做家主了。我只希望,他能做个普通人,简单、快乐地活着,不要再卷入这些争斗了。”
冯氏大骂一声:“懦夫!”
然后,扬手甩开帐篷的门帘,走了出去。
拓跋宏疲惫地坐回榻上。
这样的争吵已经进行过无数次,刚开始时他会气得气血不畅、疯狂咳嗽,到如今,冯氏再怎么闹也激不起他心中的波澜了。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趁着自己还有力气,把水搅浑,多扶几个人上来,给未来的拓跋氏做智囊。
而他自己,实在是后悔坐上这个家主的位置。
如果说曾经他还满腹理想,希望能亲自带着拓跋财团起飞,那么如今,在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而拓跋氏内已经蛀虫遍地时,他就不再有那么多的幻想了。
他痛恨那些自私自利的长老们。
这些人在冯太夫人去世后就露出了贪婪的本性,欺负他年轻没有实权,明目张胆地敛财、霸凌平民,对整个拓跋财团敲骨吸髓,全然不顾财团的未来。
据说,在爷爷去世后,这些长老的父辈们也曾经如此作为,只不过当时的沙漠还在扩大化,冯太夫人带着剩余的忠诚部下一起拿下了更多领土,长老们的父辈看见跟着冯太夫人有利可图,便纷纷按下了贪婪的嘴脸,老实地做起了财团的螺丝钉。
如今,沙漠地带扩无可扩,团结一致的对外扩张转变为明争暗斗的盘中抢食,当年冲锋陷阵的年轻将领也都成为了老弱病残,他们要么是为了自己的后代留下充足遗产、要么是为了弥补自己曾经遗失的春光,一个人站出来敲破了一扇窗户,于是所有人都有样学样地朝着拓跋财团这扇破窗疯狂砸石头,让原本还可缝补的裂口越来越大。
事到如今,纵使拓跋宏心中有万千筹谋,也无法扭转拓跋氏即将轰然倒塌的颓势。
特别是在他得知自己的病情之后,他心生一种感觉:拓跋氏大势已去。
他着急忙慌地和冯氏结婚,也不过是为了能给拓跋氏嫡系留下一点血脉,这样,至少他还不至于彻底成为终结拓跋氏嫡系的罪人。
即使未来终有一天,拓跋氏沦为他人的囊中之物,但至少自己提拔起来的人可以拿出担当,为拓跋氏的后人撑出一条活路。
这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所以,他需要尽可能多地提拔新人,找到那些志同道合的、心怀大爱的人。
但这样的人里,显然没有冯氏。
她的心里,有着实现自我价值的远大抱负。
她斗过了母族内的众多名媛佳丽才站上拓跋氏家主夫人的位置上,站到这个女性权力的巅峰上,她怎么能轻易把这一切拱手让人呢?
她还要成为新一代的冯太夫人,培养新一代的拓跋氏家主,怎么能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的懦弱而止步不前?
冯氏准备把自己的理想付诸行动,她,要暗杀萧以杰。
据她所知,萧以杰,这个萧氏唯二的继承人,是一个只会做研究的书呆子,手下没有武装,手里也没有武器,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在冯氏看来,只要杀了萧以杰,就可以给萧氏以最直接的震慑,让萧氏明白,拓跋领域不是他们想要染指就能染指的。
而萧以杰留在拓跋领域内的所有物资,则会在他死去之后自然而然地成为拓跋氏的物资,一如当年她的先祖驱策骏马,掠夺了无数平民的家财那样简单粗暴。
如果萧氏因此而与拓跋氏决裂(这是很大概率会出现的情况),那么拓跋宏想要依托萧氏的妄想就会破灭,他将不得不与萧氏决裂。
自己一旦杀了萧以杰,不仅可以重振整个拓跋领域的士气,也会让拓跋宏找回做男人的血性,而代价紧紧是牺牲几个勇士(也许根本不会有人牺牲,毕竟萧以杰手无缚鸡之力),在冯氏看来,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她和拓跋宏吵完架后,怒气冲冲地奔向了自己的营帐,对等候在内的侍女问道:“巴尔虎勇士那边有消息了吗?萧以杰死了吗?”
……
就在昨夜,当冯氏得知拓跋宏会在今日清晨去视察新城建设情况,就偷偷在拓跋宏身上留下了记号——一种由特殊沙虫熬制的香膏。
这种香膏最早是用来驱蚊防虫的,后来有了牧野氏制作的各种防虫喷剂,物美价廉用完就扔,渐渐就再也没有人费时费力地熬制这种香膏了。
它的香味普通人几乎闻不到,但是猎狗却可以快速识别。
她和父亲的部下巴尔虎预谋多日,就等着拓跋宏去和萧以杰见面,暴露新城的位置。
但凡拓跋宏和萧以杰稍有接触,香味就会沾染到萧以杰,这样,就算他钻到土里,也能被她的勇士和猎狗挖出来。
就算没有接触,只要拓跋宏到过新城,那萧以杰必然也会到那附近,如此一来,只要在那里蹲点些时日,总能蹲到萧以杰。
守住猎物,等待时机,这是他们作为猎人最擅长的事情。
她在拓跋宏出发时就派遣巴尔虎勇士带队出发了。
此时,拓跋宏已经回来,勇士们对萧以杰的搜查应该已经进行多时,也许……也许他们已经在和萧以杰交战!
交战?呵呵,那个白面书生哪里经得起交战,怕是猎狗的撕咬就已经能让他跪地求饶,哪里还需要勇士们出面?
冯氏想象着自己打脸拓跋宏,想象着自己成为拓跋氏里人人交口称颂的新一代冯太夫人,想象着自己像父亲一样抢夺了大批金银财宝成为家族新一代的大英雄……她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此时,门外跑进来一个小侍女,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回……回来了!”
冯氏喜出望外:“勇士们凯旋了?!”
侍女摇头:“只……只有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