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这件事我知道了。”
林宥伦把话筒从左手换到右手上，眼角的余光从正坐在办公桌对面沙发上喝茶的琼瑶身上掠过。
“我现在这边有客人，晚上见面再说好吗？”
放下话筒，林宥伦斜着身子，一手捏着下巴，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座椅扶手上有节奏地敲打着。
琼瑶放下茶杯，眼睛往这边看了过来。
“林先生，我刚才的那个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林宥伦坐直身子，两手放在办公桌上。“现在和大陆那边合拍电视剧，陈女士的思路是很好的，随着电视机在大陆普通家庭中的普及，大陆的观众对各类电视剧的需求确实很大，各个地方的电视台都是引进电视剧的想法，但有一个问题就是，这些电视台手上普遍缺少资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tvb这些年被引入大陆的武侠剧，实际上都是半卖半送……陈女士想把自己制作的电视剧打入大陆市场很容易，但是想要赚钱就很困难了。”
“所以啊，我才来找林先生帮忙。大陆市场上赚不到钱，但是台湾市场应该是可以的，中视、华视、台视这三家电视台出于一些政治上的顾虑，都不愿意给我这边投资，剩下唯一可以合作的就只有tvbs了。”
琼瑶的语气不急不缓，似乎笃定了林宥伦不会拒绝她一样。
林宥伦两手抱了起来，看着琼瑶问：“陈女士就这么相信我？”
从七十年代开始，琼瑶的作品就被大量翻拍成电影作品。直接捧红了秦翰、秦详林、林清霞、林凤娇等具有代表性的台湾演员。就连一代歌后邓丽珺。都演唱过很多琼瑶电影的主题曲。
进入八十年代，台湾文艺电影在日益强势的港产商业片的冲击下步步失守，琼瑶的电影也不再像当年那般受人追捧，无奈之下，她只好把目光从电影转向了电视。随着《烟雨蒙蒙》《庭院深深》等剧的热播，琼瑶决定开办自己的电视剧制作公司，本来中视、华视、台视都愿意和她合作，可谁都没想到外表看似柔软的琼瑶。在电视剧制作方面却霸道得很。
琼瑶创作的剧集不允许编导和演员篡改哪怕一个字，而且演员必须由她来决定，这种不近人情的做法确实保证了琼瑶剧的质量，但同时也得罪了很多人。
“林先生自己也写书，想必更能够体谅我的苦衷，我很讨厌自己的作品在别人笔下变得面目全非，这就像自己的孩子被别人抱走，最后变得连自己的生母都不认识，我觉得这很残忍。”
这一刻，林宥伦真的很想告诉琼瑶。她所有的电视剧风格从来都不知道应该做一点变化，每次都是换一个故事背景和一批演员之后。重复不断地上演，这对电视机前的观众同样是一种残忍。
最后林宥伦还是忍住了。他心里很清楚，琼瑶“俊男加美女，鼻涕眼泪加大吼大叫”的电视剧风格在当下的观众中还是很有市场的。
琼瑶主动上门寻求合作，林宥伦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陈女士可以说一说你的计划吗？”
林宥伦这么说，等于是已经同意了和琼瑶的合作。
琼瑶先喝了一口茶，放下后才问：“不知道林先生有没有看过我的小说？”
林宥伦摇摇头，琼瑶的电视剧他看过不少，但小说还真没有翻过。
“我有一部小说三部曲叫做《梅花三弄》，这次我准备把它们都拍出来……剧本我想林先生大概不会很感兴趣，所以这次我只把演员名单带了过来。”
林宥伦瞥了一眼面前的这份演员名单，上面所有的角色都是已经定好了人选。
琼瑶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故意没把剧本带过来，表面上是因为林宥伦对这种言情剧的内容不会太感兴趣，实际上却是向林宥伦表明态度，她写的剧本绝不允许别人进行任何的删改，而且演员的人选也是她说了算。
在琼瑶提供的这份演员名单上，林宥伦看到了两个很熟悉的名字，然后心里也有了计较。
“陈女士的剧本我不会有任何的担心，但是这份名单得改一改。”
“林先生，你应该知道我的风格，如果能够接受换演员的意见，我也就不会来找你合作了。”琼瑶在这个问题的上的态度很坚决。
“陈女士，你可以先听我把话说完……”林宥伦靠在椅背上，两手搭在一起，看着琼瑶说道：“我并不怀疑陈女士挑选演员的眼光，但是我很怀疑电视剧按照陈女士这份名单去拍，与大陆合作的名义最后会变成一句笑话。”
琼瑶对林宥伦的说法很不以为然，要不是说这话的人是林宥伦，她早就拂袖而去了。
“我想请教陈女士，这三部电视剧既然是打着与大陆合拍的名义，那么合作体现在哪里？”
“林先生，我这份名单上所有台湾演员名字前面都有标注，这些人只占到名单的一般，然后没有标注过的那些全都是大陆演员，请问这算不算是合作呢？”
林宥伦拿起名单又看了一眼，啧啧嘴说：“演员人数是挺多的，不过这些人的戏份加起来，会有台湾演员的十分之一吗？”
琼瑶又怎么会听不出林宥伦这话是在讽刺她，尽找一些大陆演员来做配角。
虽然这样的安排确实有些不地道，但琼瑶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林先生不会忘了你刚才说过的话了吧？这三部电视剧拍出来，即便能在大陆那边播出也赚不了什么钱，真正能指望的还是台湾市场，要是找大陆演员来做主演，如何保障收视率？再说了，这样的安排我也是从林先生身上学来的，这些年香港和大陆的合拍片，有几部是找大陆演员来做主演的？”
“陈女士这么说可就错了，别人投资的合拍片我不清楚，但我投资的合拍片，男女主角中大陆演员必占一个，这是我的原则。”
林宥伦的态度转向强硬，琼瑶不得不做出一点让步。
“就算我误会了林先生，那么台湾地区收视率的问题又该怎么解决？”
“这个问题，陈女士自己不是有答案吗？还需要我特别指出来？”
琼瑶对此矢口否认。
林宥伦拿出一支笔，刷刷在那份名单上圈出了几个名字，然后递给琼瑶。
琼瑶一看林宥伦圈出的那些名字，顿时脸色大变，这些演员都是新签约琼瑶公司，她准备在《梅花三弄》里力捧的新人，其中就包括了她最看好的陈德蓉。
“这些演员好像在台湾都不是很出名的，或者说根本就是新人，他们来演这些角色，难道就比大陆演员来演更有收视率？”
林宥伦的话落在琼瑶心里，可谓是字字诛心，偏偏她又没办法反驳。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需要该两个人的角色就可以。”
林宥伦站起身，把那张名单从琼瑶手里抽了回来，然后在其中的《水云间》和《梅花烙》上分别够选出了一个演员。
“我不知道陈女士是怎么说服的陈虹，但是以她的身份地位，去演电视剧已经很叫人想不通了，找她来演这部电视剧也可以，但是她的角色必须和陈德蓉换一下！”
琼瑶犹豫了一下，她当然能听出林宥伦话里的语气不是在和她商量，而是直接要求她这么去做。
尽管从心理上有些抵触，但林宥伦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琼瑶考虑一会儿，最终还是让步了。
“然后是《梅花烙》里的王滟，我希望她可以出演片中的女二号。”林宥伦接着又提了一个要求。
林宥伦让陈虹演女主角，琼瑶还勉强能说服自己接受，毕竟陈虹的身份、名气摆在那里，可让这个王滟来演女二号，琼瑶就怎么也想不通了。
王滟这个演员只不过是琼瑶听了大陆一位朋友的推荐，看了照片就拍板定了下来。
琼瑶自己都没见过这个演员，只知道她是在铁路文工团工作，林宥伦又是怎么知道对方的？
这个问题可把林宥伦给难住了，他总不能告诉琼瑶，这个王滟以后会是一个很出名的演员吧？
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林宥伦索性就不讲什么道理，很直接地告诉琼瑶说：“这个演员我也不认识，随便选出来的，我想既然能被陈女士看上的演员，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琼瑶不禁有些气结，这也算是理由？情急之下，她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我不同意！”
林宥伦手一摊，“我不勉强！”
琼瑶真想直接摔门走人，可冷静下来之后却没有这么做，她知道自己只要真的出了林宥伦的办公室，以后双方就再无合作的可能。
“林先生真要以这样无聊的方式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陈女士一定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当然我愿意和你打一个赌。要是你用了这个王滟，最后她的表现不如人意，那么我给你赔礼道歉；相反，要是王滟的表现很好，我不需要陈女士道歉，以后我提供大纲，你帮我写一个剧本。”
琼瑶狐疑地看了林宥伦一眼，“林先生似乎很有把握自己一定会赢？”
林宥伦耸耸肩，“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我的运气一向不错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