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止没说话,少年得不到回应唇色更白,
她不知道他当时看到的她的模样,也不明白他当时的感觉。
他的阿止是神女啊,那般狼狈地宛若死去的模样,他这么多年只见过一次。
而这是第二次。
“不要骗我。”裴祁没得到回应,又说了一遍,只是嗓子哑的不成样。
明明出事的是云止,他这样反倒让人以为是他了。
少女明明闭上了眼,听他这说话语调,倒是忍不住地眼皮一颤,然后龇牙咧嘴地抬手抚了抚他的脑袋,“没有骗你。”
少年浑身僵住,几乎是下意识反应般把她的手塞进被窝里,“你受了伤,别乱动。”
云止不说话了。
她感觉现在的裴祁就跟精分了一样,根本就不像他。
一会温柔一会冷漠一会可怜巴巴。
这还是曾经那个张扬肆意,杀人不眨眼的红衣少年吗,怎么像个会哭鼻子的小娇娇?
“我没事。”她有些无奈的说道。
裴祁不搭理她,十分认真的替她掖被子,仿佛她是颗随风飘摇的草,外界的风都能把她给吹飞掉。
“我真的没事。”少女又重复了一遍。
和裴祁针锋相对那么久,突然让她体会他这样体贴温馨的模样,云止不觉得惊喜,她只觉得有些瘆人的诡异。
“可你刚才还说你浑身都痛。”裴祁倚靠着她的肩膀,毛绒绒的头发挨在少女的脸颊上。
蹭的云止又有些发痒。
他嗓音很轻,像是在轻声呢喃。
云止看不见他的脸,也就看不清裴祁脸上的神情。
她只觉今日的他有些奇怪,却也能够理解。毕竟若是他不来,也许她就要死在那里了。
“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两人难得的温情。
云止抬眸看了眼门的方向,刚还被少年藏进被窝的手又钻了出来。
她轻轻地推了推裴祁,说道,“去开门。”
少年没动,依旧把脑袋埋在女孩的颈窝,感受着她跳动的血管,温热的体温,甚至浅浅的呼吸,微微闭了闭眼,眉眼中有几分满足。
要是能一直这般就好了。
要是阿止能永远…陪着他就好了。
“去开门。”见他不动,云止又轻轻推了推。
她现在这个状态也不是开不了门,就是可能会有些艰难,更何况裴祁压着她,属实起不来。
少年闷闷的应了声,似乎不大愿意。
他站起身,又替云止把手放了回去,紧了紧被子后警告似的低声道,“不许伸出来。”
云止垂着眸子点了点头,有些无奈。
小猪崽今天怎么回事,管的还挺宽嘛。
她当然理解不了,也不明白裴祁以为她要离开时的那种恐慌与害怕。
所以她只是靠着床梁,一双眼眸看向房门的方向,并未怎么把裴祁的话当回事。
而少年起身背对云止后,琥珀瞳眸里的情绪就变得幽深莫测,甚至有几分阴翳。
他面无表情地朝门的方向走去,鲜艳的红色衣角微微翻飞,很是肆意。
裴祁确实不高兴。
他和阿止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平和的待在一起说话了。
往日里不是争锋相对,便是他强势的桎梏住阿止,才能换来那么片刻的温存。
如此良好的时机,却是被这个不速之客搅没了。
少年二话不说打开门,眯着眸子看门外站着的人,他神情淡淡,甚至几近于无。
那副没有情绪,面无表情的冷峻模样,看起来很冷漠。
“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裴祁这般说道,视线很是寒凉,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外的少女,似乎要将她穿透。
女孩嘴唇颤了颤,又攥紧手心,好半响才开口说道,“殿下…在这里么。”
少年冷着眉眼睨她,轻嗤一声,刚想说话,却被房内的少女打断。
云止瞪大双眼,有些惊讶,微微笑了笑,“雪青?你怎么来了。”
门外的女孩应了声,嗓音哽咽,透着几分苦涩,“殿下,我找了您好久。”
“快进来罢。”少女说道。
她倒是未曾预想会在此地碰上雪青,如今见她的模样,似乎同她分离这段时日并未遇上什么变故,如此也甚好。
女孩闻言哽咽着点了点头,眼睛一圈都泛着红。
裴祁站在门边,冷冷地注视了雪青片刻,甚至看得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才缓缓关上门。
雪青走进里间,第一件事便是去看云止。
少女面色苍白,甚至连往日里极为绯红的朱唇此刻也没有丝毫血色。胸口间的起伏很小,呼吸微弱到几近难以察觉。
她眼眶又红了,忍不住地泛出泪水,乌黑的睫羽被打湿,黏成一揪一揪,“殿下,您这是…这是怎么了?”
裴祁此时也走进了里间,看着女孩抱着云止哭泣的模样面无表情,眸子中的情绪极为淡,瞳色却愈发的深。
云止有些无奈,侧过眸子看向裴祁,眼神示意着,想要让他出去。
毕竟雪青来的目的不明,虽说如今一副担心她的模样,可这种时候找过来,终究是奇怪的。
若是她到时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被裴祁听到,那她又要怎么圆回去。
少年抿着薄唇,神色更为冷峻,但他依旧站在那,一动不动。
此时雪青的情绪已经有些止不住了。抱着云止就开始哭,眼泪跟不要钱似的一直往下掉,面上湿润一片。
“您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是如今这般模样…”她抽噎着询问,一双眸子又红又肿,“殿下…呜呜…”
云止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抚,“我没事,你别担心。”
说完又侧过头来看裴祁,只是这次驱逐的意思比上次更明确。
她眸子往门外看,伸出的那只手也是不停地摆动,一副赶人的模样。
裴祁抿得薄唇发白,最终还是没耐住云止,转身往外走。
只是他面色不善,眼神也极为寒凉,宛若凝结了多年的冰山,怎么也化不掉。
看着红衣少年离去的背影,少女这才伸出手替雪青擦了擦眼泪,轻声抚慰,“我真的无事,你莫要哭了。”
雪青抽抽噎噎地抬眸看向自家殿下,手指抚着少女毫无血色的脸颊,刚要收敛住的情绪宛若河水决堤,再度崩塌。
“殿下,您这般奴婢怎么可能放心…奴婢从未见过您如此模样…”
她不停地哽咽,漂亮的眼睛已然哭肿。
云止见她止不住情绪便也不提此事,反倒问起了其他。
声音很淡,无甚起伏,到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开心,对于雪青的到来似乎也并不惊喜“你怎得知道我在这?”
雪青愣了一下,因为刚刚哭过,此时嗓子还很哑,“奴婢与连公子相隔很近,连公子说待殿下回归后,会让奴婢去见您。”
她红着眼睛看云止,继续说道,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疑惑,“奴婢相信连公子的话,便也一直耐心等待。”
“…可是奴婢的蛊虫明明察觉到了殿下的气息,连公子也未曾派人告知奴婢。”
“奴婢以为连公子有何事情耽搁了,便也未曾着急,想着定然能同殿下见面…”
雪青的语气急了起来,甚至让云止都能够体会到她当时的急切与担忧。
“只是后来殿下的气息越来越淡,甚至快要消失在那处地界了,奴婢也未曾等到连公子的通知。”
她小声地说着,话里还带着哭腔,“奴婢…奴婢实在担心殿下,便自己追了上来。”
“还好殿下无事。”
少女眉头微蹙,点了点头。
蛊虫的效用她是知道的,雪青用它找到她这样的说法,倒是勉强说得过去。
只是…连温玉对雪青说的这句话…
待沈止纤回归,他会告知他。
这句话无甚问题,问题在于她不是沈止纤,所以连温玉没有告诉雪青她回来了也是正常,毕竟她本就不是那个人。
现在看来,他应是打算待招魂阵成功,真正的沈止纤回来后,再去通知雪青。
只是谁又能想到裴祁会这么快找来,还那么阴差阳错的断了他的阵。
云止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雪青抬着眸子看她,抱她的力度也紧了些许,似是因为分别太久又突然见面,心情激动便有些控制不住。
她轻声地问道,眉目间满是担忧与疑虑,“殿下,您说连公子为何不告知奴婢您已然回归?”
还没等少女开口,她又问,有些小心翼翼,似是怕触怒了云止,“您如今这般,是因为连公子吗?”
似是太过疑惑,她思考了片刻,自顾自地回答,“可是连公子为何要这样对您呢?他不是心悦于您吗…”
“我也不知。”云止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至于后面的问题,她并不是很想回答。
告诉雪青就是连温玉做的吗?可是理由呢,连温玉那么爱沈止纤,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对他最爱的人下手。
她不说话,雪青也没开口。
明明应是痛哭流涕叙旧的温情场面,此时此刻却是有几分诡异的寂静。
许是都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两人又都想缓和这般情况,竟是同时开了口。
“殿下,您最近…”“你费劲找来想来…”
同时出声,又同时一顿。
尔后雪青红红的大眼睛看着云止,直愣愣地盯着她的脸,丝毫不愿挪开。
倒是比曾经更为黏人,“殿下您说。”
云止也不推拒,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你如此费劲找来,想来花了不少精力,累不累?若是累了,便歇一歇。”
倒不是云止贴心,不过是她对于叙旧这一门不太感兴趣。
比起故作思念的叙旧问好,她还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待着更为舒服。
更何况,她虽同雪青是有那么一段情谊,可这段情谊的基础是建立在她以为她是沈止纤。
若没有了那个基础,那她们之间便无什么关系了。
雪青微愣,眼眶更红,她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眼中的情绪,“不累,奴婢能找到殿下便已是最值得高兴的事了。”
少女没吭声,倒是笑了笑。
“殿下,您定然受了伤,奴婢替您包扎罢。”女孩擦了擦眼泪,便开始检查云止的身体。
云止想说不用,可看雪青那副架势,似乎不容拒绝。
她没有问少女伤了哪里,反倒是自顾自地查看着。
可云止全身上下就只有手腕一处有伤,且那唯一的伤也早就包扎好了,根本不需要雪青再去操心。
也不知是关心则乱还是怎的,她非要看看才觉得安心。
云止拗不过她,便也就如此了。
在雪青查看她的后颈时,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手指微微颤动,甚至抿着唇不说话。
“怎么了?”她问道。
女孩颤抖着手,替云止掖了掖被子,哑着喉咙低声回答,“没…没什么。”
她垂着眸子,眼里掀起惊涛骇浪。
殿下的左耳耳后有一块类似于心形的胎记,很小一块儿,若非她陪伴殿下长大,时时刻刻关注着殿下,否则也不可能知道此事。
旁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可现如今这个人的后耳的确是有这么一块儿胎记,擦也擦不掉。
她方才看过了,不管是眉心的红砂,手腕的小痣,还是耳后的胎记,都同殿下一模一样。
按理说这就是殿下啊,可为何连公子告诉她这个人不是呢…
雪青想不明白,可她又觉得连公子不可能骗她。
毕竟鬼域中人都知道九公主同巫祝嫡子两情相悦,那么多年来,她也亲眼目睹了他们之间的深厚感情。
她不相信连公子会伤害公主。
更何况他曾询问过她,可否有觉得公主行为怪异。
她是有觉得的,从殿下去往羲国却惨遭袭击,险些丧命那次开始,殿下便有些不对劲了。
可她听闻人在遭受危难后极易产生变化,便也以为殿下也是如此。
但按照连公子曾说话的话,性情大变的确有可能,但生活习性又怎么可能轻易改变呢?
再回想殿下曾做过的那些奇怪的事…
什么找奶娘,莫名其妙出去找人,动不动就消失…
当初她担忧询问会让殿下想起那次险些丧命的不好经历,便也未曾说什么,现如今回想起来,不管怎样都觉得不对劲。
“真的没什么吗?”云止抬着眸子,眼神沉静,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