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止没吭声。
难怪她方才觉得睡着不舒服,就好像有一只小猫不停地用长满倒刺的舌头舔她的脸颊,又痒又有点刺痛。
原来是裴祁在给她擦药。
她也没有乱动。
虽说就这般躺着说话有些别扭,但听裴祁这不容反驳的语气,估计就算她起来了也还是要被摁下去。
还是不费那个没用的劲了,就这样躺着也挺好的。
少女左右看了一下,抿了抿唇,面色平静,轻轻地问道,“雪青呢?”
少年方才还缓和了几分的脸色顿时又沉了下去。
他神情莫测地盯着少女,好半响才扯着唇说出两个字,语气冰冷,戾气十足,“杀了。”
云止面色平静,闻言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只是淡淡的拉了拉被子,声音微弱,“我不信。”
她知道裴祁心狠手辣,能做出这样的事,可此时她却莫名的觉得他就是没有对雪青动手。
也不是什么直觉和第六感,但她就是这么觉得。
少年没说话,冷嗤了一声,好半响才幽幽地开口,语气不明,“你倒对孤很是信任。”
云止看着他,双眸沉静,可裴祁知道她在问关于雪青的事情。
少年同她对视,修长的手指抚了抚她的额头,替她梳理有些杂乱的头发,淡淡地道,“扔去给连温玉了。”
除此之外,他还废了她的武功。
不过阿止不问,他也不会说就是了。
少女点了点头,眉间涌出几分疲惫,她的嗓子经过雪青这么一掐,原本就说不出什么话来,现在是声音又小,还又沙哑。
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裴祁蹙了眉头,嗓音中透着些许不耐,少年音中隐藏着几分还未消散的戾气,“你说什么?”
云止微愣,又皱着眉头压抑着喉咙的痛重复了一遍。
也不知是她声音太小还是如何,裴祁竟然依旧没听清。
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眉眼中的暴戾也浓烈了几分,那样阴翳的眼神,云止甚至以为他要对自己动手。
然而裴祁并没有。
他俯下身来凑近少女,耳朵靠在她的唇边,嗓音里还有少年独有的肆意,“再说一遍。”
少女抿了抿唇,轻轻地重复着。
她温热的呼吸打在少年的侧脸,软又微哑的嗓音在他的耳际徘徊。
她看不到,那个眉间满是狠厉的少年,此时眼中洋溢着笑意。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听阿止说话了。
俊美少年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几分愉悦,与之前杀意凛冽,浑身戾气的模样差别甚大。
云止轻声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如何?”
是要回羲国吗?
裴祁听完,侧着头薄唇贴在少女的耳畔。
少年呼吸间的热气全都倾洒在少女脸际,宛若一只羽毛,不停地挠着,痒的不行。
云止被刺激的起了细微的鸡皮疙瘩,甚至不自觉的往旁边躲,想要离裴祁远一点。
但是少年却不许。
他另一只手梏住少女的肩膀,不让她动一分一毫。
绯红薄唇轻启,嗓音很是磁哑,一字一句都说的极为清晰。
“孤的太子妃逃了,孤好不容易才将她抓回来,自然是要将婚约进行到底的。”
明明应是正常的交谈,却被他弄得这般暧昧。
云止抿了抿唇,耳尖有些不自觉的红。
倒也不是她害羞,主要是裴祁真的贴的太近了,她甚至连他呼吸的频率都能感知到。
而他一说话就朝她吹气,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习惯性的,弄得她耳朵痒痒的。
“哦。”她轻轻地应了声,嗓音沙哑的很,听不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不过裴祁也不恼。
反正不管阿止愿不愿意,她都是要嫁给他的。
他微微仰起头,没有再同少女保持一个俯首帖耳的状态,反倒看了云止许久,看的她都有些忍不住的避开他的视线时。
少年才轻声问道,“想不想喝水?”
他说话的嗓音比之以前轻柔许多,眼里还有几分隐匿的笑意。
云止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她老早之前就有些渴了,奈何浑身上下都痛,现在好了,脖子也痛,喉咙也痛。
自然是想要喝些水润润嗓子的。
裴祁点了点头,转身去外间替她倒水,云止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神。
如今裴祁已然长的这般大了。
小时候那个心眼子比马蜂窝还多的少年成了现在长身玉立,俊美无俦的羲国太子。
依旧多疑,却又更加心狠。
她要怎么和他斗呢?
如今的她除了能够无限复活,什么都没有。
偏偏复活这个被动也不敢乱用,要是用了她还得和裴祁解释为何她都死了还能活过来。
云止叹了口气,胸腔中上升起一种莫名的烦闷。
她在这个世界似乎…
孤立无援。
【宿主,你还有我呢】不知是听到了她内心的想法还是如何,沉寂了许久的系统突然出来冒泡了。
云止开不了口也不敢开口,便只能心说。
‘怎么突然出来了?之前我被掐的时候你可是一声不吭’
埋怨吗?其实也不。
她知道没了积分系统什么也干不了,所以它也只是有心无力。
可她就是想这么问问,找找茬,哪怕系统的声音是没有起伏的机械,可它好歹曾陪了她许久,这般听着,似乎觉得自己也不那么孤单。
系统沉默了许久,没有回答云止的问题。
而此时裴祁也回来了,手中端着茶杯,将云止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尔后喂她。
少女小口小口的喝着水,而见证了这一幕的系统却有些疑惑。
【宿主,主线人物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不考虑留下来呢?也许留下来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它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时机。
它不是没见过主线人物崩坏。
但裴祁是它陪伴各个宿主做任务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崩坏程度大到连上头都无法解决,只有那个离开的人回来了才好的主线人物。
它身为系统,它清楚上头的能力。
若是连上头都无法解决,那裴祁对云止的感情究竟得深厚到何种地步?
云止喝水的动作一顿,又接着喝了几口。
她没有马上回答系统的问题,反而垂着眸子把茶杯里的水喝完,将杯子递还给裴祁后,缩进被窝里,闭着眼,一副要睡觉的模样。
少年手中拿着杯子,眯着眸子看她。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拿着杯子走到外间去了。
而以为云止不会做出回答的系统,此时才听见她心中答复的声音。
少女睁开眸子,有些失神地盯着床帘,眼中似乎没有聚焦。
‘你知道归属感吗?’
她轻轻地问着,似乎也没想系统能够理解,只是顿了顿,又接着说。
‘哪怕我在另一个地方过的再好,哪怕我身份尊贵无人敢欺,可只有待在属于我的地方,我才是我,才能称之为我。’
系统听不懂,它只觉得裴祁对她感情真的很深,即使这样,也不能让她放弃这种归属感吗?
云止不说话了,她缓缓闭上眸子,放松精神。
她本来也没觉得系统能明白,不过是它问了,便顺势回答而已。
少女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脸色也因为酣睡稍微红润了些许,不再如方才那般苍白如纸。
只是她似乎隐藏着说不尽的烦扰,哪怕再如何安睡,眉心永远都是微微蹙着的。
方才出去的少年此时又绕了回来。
他垂眸看着少女睡着的模样,带有几分薄茧的手轻轻抚上她的眉心,企图将她内心的忧愁抚平。
裴祁琥珀瞳眸情绪莫测,他没有说话,只是利落的翻身上榻,红衣随着他的动作翩跹起伏,翻飞出一个弧度。
他小心翼翼地拥着少女,似是顾虑到她的伤口,又怕把她给吵醒,并未敢太过用力。
浅浅的暖阳通过窗户洒了进来,落下一地光辉。
而榻上的少年少女正相拥而眠,悄悄安睡。
另一方——
连温玉不擅医术,所以当裴祁将看起来半死不活的雪青扔回来的时候,他还以为她受了什么重伤。
只是如今诊断后才发现,除却一身武功被废,脖间有轻微掐痕,其余地方均未曾有伤痕。
青年抿着薄唇,回想起那天阵法的细节,有些入神。
招魂过程中不仅出了纰漏,还让裴祁突然出现打断了阵法,也不知完全成功的可能性会有多少。
不过多亏了那个占用身体的女人,让纤儿的身体保存的极为完好,想来…应该也不会彻底失败。
他想的过于投入,自然也未曾注意到榻上的女子已然苏醒。
雪青抚了抚额头,有些迷蒙的看向周围,发现连温玉后一惊,尔后匆忙立起身想要行礼,“连公子。”
连温玉也是这时才发现她醒了。
青年阻止了女孩的动作,轻声道,“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只是还未曾走出房间,雪青便问道,“连公子,奴婢为何会在此…?”
她有些疑惑,似乎想到某种可能性,眼里绽放出希冀,“奴婢是不是在做梦?”
是不是她曾经历的那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她的梦境。
只要她醒来了,殿下就还是她的殿下。
青年沉默了片刻,抑制不住的咳了几声,尔后温声道,“不是梦。”
明明他的嗓音那么温和,却无端地透出几分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