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再言语,盯了云止许久,又仓惶转身,明明手掌还有伤,却固执地将两片碎片握于手中,攥的很紧。血染红碎片,他却一无所察。
他甚至将桌上的茶杯茶壶一同收走,不容许云止有丝毫寻死的机会。
裴祁跌跌撞撞冲出昭和殿,脚步踉跄,不敢回头。
良久,几乎殿内安静到只剩下云止的呼吸声时,她才挪动眼珠,看了眼门的方向。
少女起身,浑身泛着青痕。
昭和殿内炭火足,裴祁离去时又替她盖上了被子,可云止终究未身着衣物,一离开床,冷气似要将她包围,浑身不自觉起了鸡皮疙瘩。
一双瓷白玉足踏上地毯,青色经络埋藏在皮肤下缓缓流动,脚腕纤细得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裂。
云止面无表情,环视殿内。
之前为了尽可能隐蔽,故而采取绝食的方法,如今都同裴祁撕破脸,又何必计较明显不明显。
寻死是件极其容易的事情。
撞击墙壁头破血流会死,口吞金属肠穿肚烂会死,咬破舌头血流而尽会死,想死的法子太多了…
只要不是整日整夜被人守着,总会有机会。
然而知云止者莫过于裴祁,许是明了她的想法,几乎是他刚出昭和殿,甚至片刻都未曾过,槿禾就进来了。
几乎是她进来的瞬间,云止将被子拢在身上。
虽说有被褥遮掩,但云止到底未着衣物,槿禾以免冒犯,仍旧不敢看她,只低头行礼,毕恭毕敬,“娘娘,夜深了,您可要入睡?”
她只字未提云止寻死一事,像是对此并不知晓,她也不曾抬头,似乎不敢亵渎云止,可她的眼神总是似有若无地追随少女,似是生怕她有丝毫伤害自己的举措。
云止没说话,低头看着地上凌乱碎裂的衣衫,沉默片刻,忽又道,“槿禾,替我寻几件衣物来。”
槿禾僵在原地,抿着唇不动。
少女略微诧异地看向她,眸光闪烁,又道,“不必担忧有所冒犯,你将衣物给我,我自己穿。”
槿禾依旧无所动作。
云止走到她面前,距离越近,槿禾的头低的越往下,少女眯起眼,轻声询问,“难不成裴祁吩咐过你…不许给我衣物?”
槿禾的头低得不能更低,声音小如蚊蝇,“主上说…您的衣物乃东宫所制,一针一线,甚至制衣绣娘都是他出的银钱,既然您不愿触之与他相关之物,这衣物自然…自然也…”
她说不下去了,头低的即将埋进地底。
槿禾不明白,太子妃同殿下这又是闹哪一出?就算是要算账,又有哪家的夫妻连衣物的账目也算在里头的?还是说这不过是闺房之乐…?
云止闻言却是冷笑出声,“何必如此,非要算那么清楚,不如给我休书一封,将我逐出东宫。”
不许着衣物?
这不就是变相的囚禁。
即使有裴祁之前给的太子私令如何,有一队暗卫又如何?她如今衣衫不整,不说东宫,甚至连昭和殿都出不去,又何谈使用裴祁给的这些东西。
果然,之前给她这些不过都是缓兵之计。到了这种时刻,他终究还是要露出真面目,难改夺人自由的坏毛病。
小侍女不敢搭话,只劝,“天色晚了,娘娘不若先睡罢…”
云止看她一眼,赤足踩过地毯,依槿禾所愿,裹着被子默默上床,见此,小侍女也松了口气。
翌日。
云止醒来后,槿禾如往日那般侍奉她,“娘娘,奴婢替你梳妆罢。”说完,她又突然顿住,只恨自己养成了习惯,竟忘了如今的云止根本没有梳妆打扮的必要。
是啊。
一个连宫殿都出不去,衣物都穿不了,只能裹着被子的人,梳妆来又有何用呢?
云止并未怪罪她,反倒答应了下来,“好啊。”
槿禾愣了片刻,又连忙点头,“是,娘娘。”
少女坐于梳妆台前,槿禾替她梳着头,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纤细白皙的手腕从中伸出,摆弄着梳妆匣里的首饰。
约莫又是为了避免她寻死,珠钗首饰全被换成了木制,打扮起来颇为素净。
槿禾替她梳好鬓发,见着匣子里全是素色钗饰,一时也神情复杂。
云止倒是浑不在意,依旧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将簪子拿走又如何,她就不信翻不出一只有挂钩的耳坠来。
只要找到,刺破脉搏也是易事。
少女将匣子里的首饰都把玩个遍,耳坠是没寻到,倒是突然从里面钻出只金色的铃铛来。
许是因为铃铛并不尖锐,也无甚致死的可能,故而并未被收走。
小侍女存心宽慰云止,见着铃铛便顺势夸上两句,“娘娘,这铃铛可真是稀奇,这般动它居然都不曾发出响声,看起来似乎也颇为漂亮。”
云止抿唇,看了铃铛片刻才突然应声,“是啊,很漂亮。”
她细细摩挲着金铃精致繁复的花纹,曾经被忽略的记忆涌上脑海,只是有些模糊——
“此铃铛很是玄妙,平日里自不会响,但只要你将它拿在手中,呼唤我的名字,它自然就又会响了。”青年展唇,似乎是在邀功。
他说,“若是有何事情需要帮助,你也可以将铃铛拿在手中呼唤我的名字,待它发出响声后,告知于它。”
“它会听到,我也会听到。”青年眉眼弯弯,嗓音轻柔。
“若是碰上我心情好,说不定还会帮你呢。”回想起这句话,云止甚至觉得自己耳边都响起了那个青年肆意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