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袁子晋都跟着去了医院,连盼身为老板,当然也是要过去的,严易送她到医院后,转道就回了公司,没在医院停留。
杨小葵的情况看着严重,实际却没什么大碍,后脑磕破,流了点血,外加轻微脑震荡。
反而是严易那一脚,直接把她胸口踹了好大一个青印子,医生问起时,连盼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说是摔的。
医生看了她好几眼,估计都以为她在包庇家暴之类的。
止血、清理伤口,打了个纱布包后,杨小葵就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了,直接转入普通病房。
几个人到医院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两点钟,忙活一阵子,很快就到了晚上。
大约夏末不是什么高峰期,外科的人不算很多。
市区医院的病房是两人间的,杨小葵住的那一间只有她一个人,所以相当于整个病房都是她的。
张妈、袁子晋直接全挤坐在另外一张病床上。
听了医生说问题不大后,众人都放心了很多,尤其是袁子晋,先头吓得最厉害的就是他,这会儿一听没事,心情一放松,拿着遥控器就开了电视。
电视打开是中央八套,正在重播老剧铁齿铜牙纪晓岚,袁子晋看得津津有味。
张妈让他把电视给关了,说打扰小葵休息,袁子晋却只将电视声音调到了最小,抱着遥控不放手。
自从托连盼给他买了个智能手机后,袁子晋就染上了一副手机瘾,简直是一会儿不刷手机就浑身难受。不过刚才出事,他走得急,就没带手机,只能干坐在病床上,这电视一开了哪还关得了?
他跟张妈求饶,把电视声音调到只剩一格,人几乎都听不见剧里在说什么了,纯粹看个影儿。
张妈拗不过他,只好作罢。
病房里也没什么娱乐设施,医生走的时候叮嘱说,如果病人醒了,就再来喊他来检查。
杨小葵眼下还在沉睡中,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不过医生都说了,没什么大碍,所以众人心情还算轻松,没一会儿,张妈也跟着袁子晋一起看起电视来了,还一个劲儿地招呼连盼一起过来看。
连盼坐在杨小葵病床尾的椅子上,摆了摆手。
从她坐的角度,是看不见电视内容的,她盯着杨小葵的脸发呆。
因为伤在后脑勺,一来医院,医生直接就把杨小葵脸上的口罩给摘了。她头部都围上了纱布,看着仿佛很严重似的,其实情况真的是还好。
因为头上围了纱布,杨小葵当然也就没带口罩,医生可不管丑不丑的,只管包扎。
杨小葵脸上那块青黑的胎记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中。
连盼跟袁子晋和张妈打了个招呼,“我下楼买点东西。”
“去去!”
两个人只顾盯着电视屏幕。
医院周围并不是很繁华,附近只有些小超市,也没见无菌口罩卖,连盼转了好大一个圈才找到卖口罩的,买了一盒上来。
没想到她上来的时候,杨小葵就已经醒了,没有再继续躺着,估计是张妈扶起来的,坐在床头,医生正在给她做检查。
电视已经关了,看医生的意思,好像情况好像还不错。
因为前面都是连盼签字什么的,所以连盼一进来,医生立刻就转头朝向了她,“没什么大碍,接下来几天好好休息,注意后面伤口别感染就行了。”
连盼点了点头。
医生还要巡房,叮嘱了两句就走了,连盼将刚才在医院附近买的口罩拿了出来,问杨小葵,“你要口罩吗?”
杨小葵闻言一楞,立刻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等意识到自己脸上并没有口罩的时候,她整个人似乎都吓得不轻,几乎是从床上要爬过来去抓连盼手里的袋子,连盼连忙往前将口罩递给了她。
“你别急,在这儿呢!”
摸索着等带上口罩后,杨小葵似乎终于安心了不少,又静静坐到了床头。
“要叫你家人过来吗?”
连盼问她。
杨小葵摇了摇头。
医生也说了,她伤得并不重,叫父母过来会发生什么情况,她大概也能猜到。
假如父母过来闹的话,她恐怕就真的要和连盼撕破脸皮了。
“严先生有在这里吗?”
她突然问起严易,让连盼感觉有些怪异,不过想到她是被严易踹伤的,她这么问也算是情有可原。
严易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公司事多,送连盼来医院后就转道回公司了。
杨小葵这么一问,连盼顿时有些尴尬,连忙替他解释道,“这件事是他做的不对,我替他向你道歉,他他有点事,不在医院。”
杨小葵低着头,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我不怪严先生,也不怪你。”
她看了连盼一眼,但眼神却似乎不是那么回事,莫名有点幽幽的,似乎好像还等着连盼来跟她道歉一般。
张妈一看就知道这丫头在玩心眼,关键是,她这点段数,估计还不够在连盼面前现的。
张妈也是精明人,知道连盼为人通透,只是脾气和善,很多事情瞧见都装不知道罢了,连忙坐到杨小葵旁边道,“瞧你说的什么话!你一摔倒,连小姐立刻就送你来了医院,忙前忙后的,都是让医生用最好的药。本来就是个意外,怎么还说起怪不怪来了呢?”
严易临走时候说的话,张妈可是听到了的。
严先生看着清贵温和,实际上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
张妈听见他吩咐保镖,“她要是敢在医院闹起来,直接就打断她的腿,一条腿五十万,两条一百万,我想她家里应该很乐意。”
一百万养个瘸子,张妈一听就知道严易是真狠——杨小葵那样的父母,估计还真做得出来。
严易这人,说句不好听的话,根本就是凌驾在道德和社会规则之上的。
也就是杨小葵没见过世面,还在这里作。
张妈话里话外,其实是在帮杨小葵,不过杨小葵可不这么想,她只觉得张妈一心偏袒连盼,就是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张妈的确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不过要化的,却根本不是摔伤这件事,杨小葵完全不懂。
不过眼下在医院里,袁子晋在一旁当哑巴,张妈只向着连盼,杨小葵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还要让连盼出医药费,嘴巴瘪了瘪,到底没再提什么怪不怪的事了。
“连小姐我还是想留在食园里”
杨小葵抬头,望向连盼的眼神有些期盼,又有些惴惴不安,还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笃定。
她心里头觉得,严易踹伤了自己,以连盼的性格来说,一定不会再赶她走了。
谁知连盼的脸色看上去却有些冷淡,只是眉头轻蹙,却没有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你先别想这些,安心养伤!”
杨小葵还想再说点什么,张妈立刻咋咋呼呼地在一旁给她削起苹果来,谈话就此中止。
一会儿护士又进来了,给杨小葵换了一瓶吊的水,连盼起身去缴费。
自杨小葵来后,食园里发生了很多事,连盼起初是很同情杨小葵的。杨小葵的遭遇总是让她想到从前的自己,尤其是她当初跪在地上给自己磕得那三个响头。
当初,师傅给连盼吃了两个肉包子,并且说要带她走的时候,连盼大概才五六岁。
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她只知道以后有肉吃了,有干净衣服穿了,师傅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不用再乞讨,就已经是那会儿梦寐以求的生活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也是一边哭,一边跪在地上给师傅磕头。
跟杨小葵那时的情形很像。
现代社会,人人平等,已经不流行拜师那一套了,但是连盼对杨小葵还是比旁人看得要重的。
这个女孩身上有她自己的影子。
杨小葵刻苦努力,肯求上进,这些都是连盼欣赏她的地方。
不过这阵子大概是事端太多,连盼想起来都觉得有些烦躁,尽管说起来很糟心,但连盼却不得不承认——在杨小葵这件事上,她似乎看走了眼。
知道杨小葵家境贫困,脸上有胎记,长得不好看,连盼一直待她比旁人多几分耐心,人总是很容易原谅弱者,却不知道弱者有些时候,其实根本就是故意在利用自己的弱势去博得别人的同情。
自杨小葵的父母来食园闹过一回,杨小葵却依然对弟弟杨小斌任取任拿之后,连盼心里就感觉有点不舒服。
后面又发生了疑似偷听试酒的事件,再接下来就是今天这个麻婆豆腐。
用肉不新鲜,直接是踩了连盼的底线。
而且关于食材的事,连盼是再三跟杨小葵强调过的,在园子里自己开火做饭用什么没关系,但是如果是开门做生意,人家花了钱,就一定要对得起顾客的钱。
决不能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这是食园营业的根本。
单就这一点,连盼就决不能姑息。
最让她痛心的是,杨小葵在做了这件事后,除了哭,竟然还是哭,她似乎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个人已经说不通了,连盼也不想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花时间。
她跟杨小葵签订的合同是一年,试用期三个月。
现在试用期已过,连盼决定提前结束这个合约,不过不管怎样,还是要等到她头上这个伤好了再说。
脑震荡按例都是要在医院住一晚观察的,袁子晋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就跟连盼俩先坐车回去了,留下张妈帮忙守夜。
“你呀,不要总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活了半辈子了,连小姐这样的人,真是打着灯笼都少见的。”
晚上的病房静悄悄的,张妈坐在病床边,一边给杨小葵剥桔子,一边跟她说话。
她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可惜生的两个都是儿子。
张妈家里条件其实不算差,一个儿子在国外工作,还有一个在外企做中层管理,按理说,张妈的晚年应该过得很幸福。
只是她前半辈子忙碌惯了,闲不下来,这才出来找事做。
对于年轻的女孩子,张妈心里头其实都有几分疼惜的。
她是单亲妈妈,家里那口子死得早,一个单身女人想把两个儿子拉扯大并且双双考入名校,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她身上有市井女人常见的精明能干,又有一个母亲最常见的热心。
起初,她也是很疼惜杨小葵的,但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张妈实在也有点看不下去。
杨小葵那些小心思,连盼知不知道?
至少从张妈几次跟连盼谈话来看,连盼应该是知道的。
但是杨小葵就真的天真地以为连盼不知道。
人和人的差别真的太大。
橘子剥好,张妈递给杨小葵。
杨小葵拿着橘子,低头看了看,鼻子一时有些发酸,“张妈,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妈从来都没给我剥过橘子。”
她有时候觉得张妈是疼她的,但是仿佛每次只要一有连盼在,张妈疼爱的人就变成了连盼。
反复说的都是,连盼有多好,连盼多么多么懂事。
这些话,杨小葵都听腻了。
如果她没有脸上那个胎记,每天也跟连盼一样冲这个笑,那个笑的,大家是不是也会这样喜欢她呢?
“傻孩子,管这些做什么?你妈妈没给剥过橘子就不疼爱你了?那你是谁养大的?”
杨小葵闻言,低头不语。
母亲对她好不好?
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
和千千万万重男轻女的母亲一样,她所做的,大概就是把她给养大了而已。
养大了之后,就试图用她去给儿子换嫁妆。
但是小的时候,母亲也是疼爱过她的。
她几岁的时候,有一次跟着母亲去镇上,那时候小,不懂事,看到人家路边卖雪糕的,非吵着要吃,母亲没办法,只好把买化肥的钱都给破开了,给她买了一支雪糕。
一支五毛钱,破了一张十块。
后面因为少了这五毛,人家不肯卖化肥给她,化肥没买成,母亲回家被父亲打了一顿,她吓得大哭。
但是母亲一直没说是她撒泼打滚要吃雪糕才破了这十块的。
这些记忆后面都很模糊了,她长大后很想离开家里,却又没什么能力,等到有能力的时候,却又舍不得。
一家人似乎一直都活得很辛苦,不像有些人总是轻轻松松就获得了一切。
世界总是很奇怪,有些人很努力,什么也得不到。有些人轻轻松松,什么也没做,就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她很迷惘,又很不甘心。
杨小葵坐在病床上吃橘子,因为吃东西,她口罩就取下来了,胎记暴露在空气中,在她的左脸上。
实际上,杨小葵的右脸还是长得很清秀的,张妈望着她的胎记,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你是个好孩子,张妈只想跟你说,做人简简单单就好,不要想太多。”
世界是公平的,又是不公平的,这个道理,还是早一点明白才好。
“我听袁老头说,白天那个肖肖什么来着,给你开两万块的工资你都没去?”
这件事张妈简直都想不明白,上哪儿找两万块的工作去啊?
杨小葵只要去肖鸿义那里好好干,不出一年就能脱贫致富,攒上一两年的钱,就足够她做手术祛胎记了。
肖鸿义经常来食园吃饭的,张妈也瞧见了,他那帮弟子好多条件都不错,到时候做完了手术,打扮打扮,再在门内找个人结婚,这好日子不就来了吗?
张妈是不懂美食圈的这些东西,但是瞧肖鸿义那个架势,应该算是很有地位的人,杨小葵从食园出去,真是半点都不亏。
前头可以说师傅是连盼,后头也可以说是肖鸿义的门生,一下子给自己找了两个靠山,到时候恐怕她父母再想拿捏她的婚事都困难。
连盼是个相当重情义的人,张妈一直看得很明白。人这有生之年,如果能认识一个这样的人,除非是眼瞎,否者都不应该同这样的人撕破脸。
那真是一辈子的损失。
“老袁说连小姐后来还劝你了你,你都没答应?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
后面的事张妈也知道了,杨小葵的麻婆豆腐没做好,还用了不新鲜的肉,出了这事儿,想必肖鸿义也不会要她了。
这情况对普通厨子来说没什么,很多小餐馆还故意进不新鲜的肉,用地沟油呢,但是搁食园这里,这已经算是信誉污点了。
真是因小失大。
中午看连盼那个意思,张妈也瞧出来了,估计等杨小葵这伤一好,连盼想必就会同她解约了。
也不知道杨小葵自己心里明不明白。
两个人说了一阵子,毕竟又没什么血缘关系,再加上杨小葵生性敏感,很容易多想,张妈好多话都是点到即止,没有深入。
入夜之后,医院里很安静,张妈忙了一天,直接就在杨小葵隔壁的病床上睡了,让杨小葵有事就叫她。
杨小葵点了点头。
半夜里,病房外突然来了一个人。
------题外话------
一个并不相干的安利——铁齿铜牙纪晓岚,暴露年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