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冥曦结束了一日的修炼,正从一处山峰上往下走。
途中,经过碧岩,偶遇一位仙友。
“野古上仙,你在收集碧岩水滴?”冥曦停下步伐,歪着头看向那举着玉瓶,站在碧岩下的野古。
“冥曦仙君。”野古当即收了玉瓶,向冥曦施礼,“本仙听闻用碧岩水滴吞服元神丹,能提升三倍的药效,所以前来收集。”
“的确如此。”冥曦笑着看向他手中的玉瓶,“只是,这碧岩每日最多滴下三滴水滴,且每日滴下的时辰并无定时,要想收集碧岩水滴,怕是要耗费不少心神。”
“虽然不易,截至今日,本仙刚好收集到一小瓶。”野古将玉瓶捧在手中,递到冥曦面前,“听闻仙君即将突破,晋升为神,这瓶碧岩水滴,就送给仙君吧。”野古的耳根莫名泛起一丝暗红。
“这可使不得。”冥曦一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一小瓶碧岩水滴,哪怕是她,不眠不休,也至少要一月的时间才能收集到,她如何能接受如此贵重的礼物?
“如何使不得?”野古眸底迅速闪过一丝情绪,“听说晋升为神时历劫不但辛苦还很危险,本仙不过是希望仙君能顺利渡劫罢了。”
说着,那玉瓶从野古手中飞出,连带着一个花束,一起飞到冥曦面前。
“还请仙君收下。”话音落,野古已经消失了踪影。
冥曦看着面前被一簇白海棠花束簇拥着的玉瓶,眸子闪了闪。
回到自己的寝宫,冥曦挥退仙童,走进寝殿,独自在桌前坐了下来。
桌上放的便是那个盛着碧岩水滴的玉瓶,那簇白海棠花束安静躺在一旁。
花束中,有一条小小的粉色缎带,缎带上用金粉写了几个字,“冥曦仙君,生辰快乐。”
是啊,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呢。
冥曦自己都忘了。她有多少年,不曾庆祝过生辰了。
冥曦垂眸看着那簇白海棠花束,脑子里闪过的是自己十岁那年的生辰。
那一次,冥丞相在府中为爱女庆生,已经晋升为仙君并入住圣山的月汐,竟也前来赴宴。
那年生辰宴,月汐破天荒的陪冥曦说了一会儿话。
当然,冥曦并不知道,在此之前,汐雪在一次宫宴中突然昏厥,若不是冥丞相及时献上一粒珍贵的大还丹,汐雪很可能当时就香消玉损了。月汐会来赴宴,会单独和冥曦说话,都是出于报恩。
冥曦只记得,那年四月,在丞相府花园,她奉父亲之命前往花园,远远便看到月汐站在花园一角的白海棠树下。
那棵白海棠树是海棠中的上品,树枝横横斜斜,婉沿着伸出花园的花墙,枝端开着一簇簇白海棠,花形较大,四至七朵成簇,朵朵向上。尚未盛开的花蕾红艳,似点点胭脂,而怒放的花朵则变作粉红,如晓天明霞。
四月的阳光透过树影花间倾洒在月汐身上,树影婆娑间,一身白衫、戴着白玉面具的月汐在听到她脚步声时缓缓转过身来,衣袂拖曳,黑发飘逸。
那一刻,冥曦听到自己心底花开的声音。
原来,真的是最美人间四月天。
而最美的图画,便是花树下回眸的月汐,清贵俊雅,宛如天神。
月汐比冥曦大五岁,自冥曦六岁第一次进宫赴宴见到他,便暗中喜欢上了这个与众不同的皇子,只要他一出现,她的视线便只在他四周停留。
只是,那时的冥曦还小,并不懂自己对月汐的这种关注意味着什么。
直到,生辰宴前,听到父亲和娘亲说起雪影国的芸萱公主似乎对月汐有意、正努力修仙想要与月汐并肩,冥曦心中觉得吃味,才惊觉自己对月汐动了情。
所以,当父亲要她去花园请月汐前往花厅时,冥曦当即就赶了去。
尽管她只有十岁,可在那一刻,她暗暗下定了决心也要修仙,等她飞升之后,一定要嫁给月汐,成为月汐的女人。
哪怕已是仙君的他看上去有些高冷,但她相信,只要她全心全意待月汐好,月汐迟早会将她放在心上。
哪怕月汐的心上或许还会有别的女子,冥曦也不介意。在她看来,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更何况月汐是未来的神尊,是三界的守护神,是三界最尊贵的男子。
冥曦深呼吸,强压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一步一步向着月汐走去。
月汐的眸光淡淡的,似乎是看着她,又似乎没看她,他唇角轻轻勾着一个弧度,似笑非笑。
待她在月汐面前站定,福身施礼,月汐微微一抬手,虚手将她扶起。
那天的冥曦,穿的便是一身浅粉色的宫装,在她立起身子之时,一片海棠花瓣刚好飘落在她的肩头。
月汐手一招,站在五步开外的鬼刺手中拿着的一份贺礼便飘到了冥曦面前,月汐示意冥曦拿好,并随口说了一句,“这花倒是挺衬冥曦小姐的。祝冥曦小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冥曦顿时心跳如鼓,双手接过月汐的贺礼,并暗中将肩上的花瓣拈在手中,就好似这花是月汐亲手摘下送给她的一般。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花园,月汐话本就不多,一路上,再未开口。
而冥曦因突然生出的心事,也没敢说话。
但自那一日开始,白海棠便成了冥曦最喜欢的花,她将熏香换成了白海棠,就连平素身上佩戴的香包也都是白海棠。
只不过,直到冥曦数年后飞升成仙,都不曾再见过月汐。
自然,那几年的冥曦一心只想着修炼,哪里还在乎过自己的生辰?
冥曦刚一飞升便去到圣山拜见月汐,还认识了以“鬼蛋”自称的有痕。
有痕明里暗里告诉了冥曦很多关于月汐的喜好,冥曦满以为自己多年的心愿就要成真。
未曾想,月汐亲手掐碎了她的梦。
月汐那一句,“冥曦仙子,日后没有本座的同意,你不得再踏足圣山”,和“从今往后,你再不许使用白海棠的香囊和熏香”,不但将冥曦的梦碾得粉碎,也将她的心碾得粉碎。
回到圣山,冥曦一挥手,她寝宫中那株刚种上的白海棠化为了齑粉,她宫中所有白海棠的熏香和香包也都化为了齑粉,可她心中对月汐的爱,却并未能因此就断为虚无。
这些年,亲眼目睹月汐和有痕的相扶相携,近距离了解两人轰轰烈烈的爱恋,冥曦越来越觉得有痕值得敬重,也越来越理解月汐对有痕的深情,可她对月汐早已情根深种,即使她在人前掩饰得很好,可在人后,独自一人时,午夜梦回时,她还是会想起那年的生辰宴,想起四月天的白海棠树下,缓缓转身看着她的月汐,想起月汐看着她时的清浅笑容。
冥曦不知道野古从何得知了自己的生辰,尽管野古倾心于她,早已是灵山众仙都已知道的事。
可野古如何知晓,她最爱的是白海棠?
那野古是否又知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就算她再不会种白海棠,再不会用白海棠,但她心中再也不会爱上别的花。
就算月汐有了有痕,就算月汐眼中心中都只有有痕一人,她冥曦还是忘不了月汐。
没有了白海棠,没有了月汐,生辰又有何意义?不过是提醒自己又老了一岁,想起无人能解的心事,徒增伤悲。
冥曦看着那簇白海棠花束,唇边弯起一抹苦涩,一抬手,一抹金光从指尖飞出。
眼看那花束就要被化为虚无,一道金光一闪,白海棠花束突然从桌上飞走。
冥曦一愣,当即站起身,满脸戒备,“是谁?出来!”
一个虚虚的人影显了出来,他抓着那白海棠花束嗅了嗅,轻声叹到,“好香!这么漂亮的花束,冥曦仙君如何舍得毁去?”
“你是谁?缘何闯入本仙的寝宫?”冥曦死死凝着他,手指暗暗掐了个法诀。
那人但笑不语。
下一秒,冥曦手心一动,她匆匆一瞥,发现手心中蓦的开出一朵金莲。
冥曦心中一滞,攥紧手心,竭力想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
人影已经飘了过来,一股强悍的远古神息扑面而来,“我是谁不重要,关键是你想成为谁的谁。”
冥曦一愣,有些吃不透他这话里的意思,她本能的想要远离这个人,却惊异地发现,自己半步都移动不了。
“爱上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是不是很痛苦?”人影已经站到了她身边,一抬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虽然他只是一个虚影,可随着他指腹的移动,冥曦却能感觉到真实的触感。
“这么多年,你一直念着他,却不敢表露半分。你孤枕难眠的时候,可曾想过,他和他的女人正在彻夜欢好。他的手便是这般,抚上她的身子,那个女人便是这般,在他身下承欢,婉转低吟……”
人影凑在冥曦耳边,声音极其低哑,带着魅惑,冥曦脑子里不自控的出现了一些不该有的画面。
她想要阻止自己去想,可那些画面却不断跳出来,让她浑身发热、面红耳赤。
冥曦瞪红了眼,猛地咬向自己的舌尖。
可是,人影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在她身上轻轻一点,她再也动弹不得。
“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悲吗?为他守身如玉这么多年,他都不曾多看你一眼。你修炼成仙又如何?晋升为神又如何?你连做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那种极致的快乐,空虚被填满的快乐,你真的不想拥有?”
“这么美好的身子,原本就应该被人宠,被人爱。”人影一边说着,手缓缓从冥曦脸上滑到她的颈项,滑到她胸前,流连往返,随即滑向她腰间,滑向她身下。
冥曦身子一颤,整个人都软了。
“我,可以让你快乐,前所未有的快乐!”人影邪魅一笑,抱起冥曦,大步走向床榻。
片刻之后,衣衫飞出,床幔垂下,人影覆在了冥曦身上。
在被强势进入的一瞬,冥曦的眼底闪过一颗晶莹。
……
这夜,下了好大一场雨。
子时,雨势更猛。
皇宫中,已在长庚宫就寝的凌峰突然醒来,睁开了眼睛。
他听听窗外的雨声,刚要坐起来,身旁的女子动了动,似要醒来。
凌峰手指微动,女子头一偏,再次进入了深度睡眠。
凌峰起身,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看了看窗外的雨幕,倏地消失了影踪,不曾惊动任何人。
一盏茶后,凌峰出现在飞天瀑的崖顶,手中提着一个酒坛。
一个和雨幕同色调的广袤结界,瞬间凝成。
崖顶陡峭,雨势更显猖狂,狂风夹杂着瀑布的水花席卷而来,卷起崖顶的枯叶碎石,一片肃杀。
飞天瀑原本就冰寒刺骨,大雨激起的水花,每一滴都堪比冰刀,凌峰却浑然不觉。
最诡异的是,雨水全都自动从凌峰两边落下,一滴都没落到他身上,凌峰身上单薄的衣衫在风中猎猎飞舞,像一面旗帜,孤独狂傲地插在这崖顶,直直刺进漫天的雨幕。
凌峰一抬手,拍开酒坛上的封泥,大口畅饮。
喝了几口酒后,凌峰左手提着酒坛,从八丈高的崖顶纵身一跃,在落至崖底水面之前,他的脚在瀑布上轻盈一踩,身子在雨幕中华丽丽地打了个转,平稳地落在崖底下方一块凸起水面的岩石上。
在站定身形的同时,凌峰右手中真气凝出了一把长剑,对着水面重重一划。
霎时间,平静的水面突然动了起来,湍急的水流猛地卷起三尺多高的浪花,向着飞天瀑的方向反向涌去,拍打在水中的岩石上,激起汹涌的浪花,气温瞬间再次下降。
凌峰长剑一挥,迎面而来的水浪被他生生劈开。
他唰唰挽出朵朵剑花,水浪瞬间被削成无数的水箭,箭头对准飞天瀑,齐齐射了过去。
凌峰身形一跃,踩着其中一支水箭,御箭飞行。
距离十丈宽的瀑布还有一丈远之时,凌天挥舞长剑,对着飞天瀑直直劈了过去。
剑气如虹,飞天瀑竟被拦腰斩断,三尺青锋印得凌峰寒面如霜。
雨一直下,雨幕下,结界中,凌峰身轻如燕,剑术超然,剑到水断,剑去波涌。
舞剑的同时,凌峰还时不时仰头喝酒,直到一坛酒见了底,他才一挥手,将空了的酒坛扔出去,酒坛在雨幕中化为粉末,随狂风卷走。
他像不知疲倦一般舞动长剑,直到将凤舞三千的招式完整地演练了一遍,方才收手。
凌峰再次落在凸出水面的一块岩石上,一挥手,一个修复术将被他劈得粉碎的飞天瀑修复完好。
雨势已小了很多,他抬头看看天边,看着有些泛白的天际线,唇角一弯,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口中自言自语,“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