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退去,朱雀大街华灯初上。
一座座纸醉金迷的销金窟,进入了一天中最为热闹的时刻。
丝竹声声悦耳,轻歌曼舞几消愁。
佳人款款相迎,风花雪月意难留。
入夜时分,一声尖利的惊叫声,划破了这片温柔乡的安逸与美好。
之后,京城十二道城门紧闭,京兆尹府、禁军、内卫……各路兵马纷纷赶来,通宵达旦在周围逐户搜查,折腾了一整夜。
第二天,全城人都在议论着昨晚长乐乐坊的那桩命案。
宇文家大公子宇文修,被一支凤钗刺死在长乐坊,陪侍的乐姬洛樱下落不明。
先是有谣言说是,采花贼杀了寻芳客,掳走了花魁;后来又有人说是,世家公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致人死亡。
事关朝中重臣之子,当天官府便张贴布告禁言此事。
但谣言总是越堵越盛,越是隐秘的事情,越是最上好的谈资。很快更多的猜测,便甚嚣尘上。
最普遍的一个说法就是:凶手是京兆尹府张榜缉拿的龙门寺妖僧了然!
在他房里搜出十八支失踪女子簪钗的事情也不胫而走。潜伏乐坊、金钗杀人、掳走花魁……好事者把这过程描述得惟妙惟肖,仿佛自己就在现场一般。
而在九年间,有人连续作案,掳走了十八……十九名花坊花魁,可比一两件杀人案更加耸人听闻。
章台街的逐座青楼和朱雀街的月坊、舞肆都是人心惶惶,各大店纷纷闭门谢客,暂停了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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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真的要这么做吗?”
星河和道涣身穿黑衣、蒙着面,趴在京兆尹府的院墙上。
道涣没好气地说:“你知道那母蛊多珍贵吗?我们在西域,散尽家财才得来的。师父要是知道了,一定要心疼死了!”
“那也不值多少钱么……”星河小声嘟囔着,“已经三天了,宇文修体内的蚀心蛊一定都死光了……咱们的母蛊可能已经饿死了。”
道涣推了推她的脑袋,“百蛊之王哪那么容易饿死!别废话了,这班岗哨过去,你就随我进去。”
一列夜巡的捕快从敛房门口走过,穿过院门又往别处去了。
道涣抓着星河的后领,从丈余高的高墙上一跃而下。他在空中轻踏几下,竟然缓缓落地,没有发出丝毫响动。
两人摸到敛房外,从窗外往里看,只有两个仵作当值。
道涣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筒,又取出一支银针放进筒中。
透过窗孔,道涣看准了一个仵作,对着他轻轻一吹,对方旋即倒下。另一个仵作正要去查看,又被他用同样的办法放倒。
星河赶紧溜进敛房,道涣跟着进去,匆匆掩上门。
“师兄,他们不会是死了吧。”
“没事,只是封住了穴位。等事情办妥,拔了针过一会自然会醒。”
星河点点头,转向房间正中央停着的一具尸体。
撩开盖在他脸上的白布,她看见宇文修安详的面容,脸上一片灰白,嘴唇乌青。
疑案未破,自然不能装殓。
仵作验尸,又除去了他所有衣物。
宇文修的尸身就这样赤裸着,躺在这冰冷的木板上。
虽然并不算认识他,却见过生前的他是多么精致考究。种满各式兰花的庭院,雕梁画栋的小楼,高床软枕,堆叠的锦绣帷幔……死亡面前,再没有高低贵贱之人,人人都要这样赤条条而去,带不走生前拥有的任何东西。
星河叹了口气,惋惜地说:“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别废话了,快点动手!”道涣已经上手,掀开他上半身的白布,露出胸口那道已经结痂的刀口。
星河拿出玉瓶,用细针刺破自己的手指,放入了几滴鲜血,再将瓶口凑到刀口处。
两人屏住呼吸,焦急地等待着。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星河咬着嘴唇,“它真的是死了?!”
道涣皱着眉头,“不可能!”
他取出一颗黄豆大小的沉香,放到油灯上点燃,一阵清新的香气很快溢满整个房间。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神清气爽?”
“嗯,这款香沁人心脾,凝神定气,确实有提神醒脑之效……”星河忽然停下来,咳了一声,“师兄,这是什么地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带我品香!”
道涣忽然手指着尸身,“你看!”
星河回头一看,宇文修脖颈处皮肤开始涌动,一条虫子形状的物体慢慢游走而下,往刀口处缓缓移动着……它在刀口处停了停,积蓄足力量,忽然冲破旧伤,露出头来……
母蛊!星河瞪大了眼睛,这次终于看清了。它通体透明,如一个虫形的水泡,腹中仅有一道血线,周身散发着阵阵寒气。
它被玉瓶里的鲜血吸引着,慢慢顺着瓶口爬了进去。
道涣连忙上来搭手,扶正玉瓶,盖上瓶塞。
星河把玉瓶揣到怀中,两人都松了口气。
“师兄,怎么回事?师父可没说要点香它才肯出来。”
“我点的是专解迷药的凝神香。它中了迷香……不,是宇文修死前中了迷香,而且份量非常重!”
“迷香?!”
星河再次查看了宇文修的尸身,他确实是被金钗刺入太阳穴而死。凤钗已被取走,头上两个黑洞洞的伤口,血已经凝结。
虽然他的死也和簪钗、花坊女子有关,但这次的凶手当场杀了人、留下了金钗,完全不是此前十八起失踪案的手法。
他一定不是十八钗案的凶手所杀!
遗留的金钗,仿佛是凶手刻意留下的线索,他希望案情被引导到龙门寺发现的簪钗上来;或者说是希望这个案子,也被算到十八钗案的凶手身上!
这几天走访了各家花坊,所有人都说姑娘消失前后悄无声息,没有其他任何人伤亡,周围也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能这样带走十八个花魁,没有惊动任何人,那凶手武功一定不弱。
但是,宇文修是司徒府的闲职文官,一点武功也不会,还是大病初愈,什么人杀他要用到迷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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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冢宰丧子之痛,称病三日不朝。
三位御史连本弹劾京兆尹罗应堂,敷衍塞责、玩忽职守。放任前代国师命案及相关的十八花坊花魁失踪案成为悬案,对重臣之子血案查办不力。
拓跋琰大为震怒,命中路军右军及城防营即日起在京城内外搜捕疑凶了然;任命原西北军左军副将宇文荻,为大司寇府缉盗司掌令,协同京兆尹府查办三件要案。
并责令京兆尹罗应堂压下乌纱,戴罪立功,限期十日内破案!
一时间,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随处可以看到阵阵官兵,挨家挨户的搜索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