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掌柜摸不清他们知道多少,也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一时间无以应对,只是垂首毕恭毕敬立在哪里。
见他这副模样,星河便知敲打的差不多了。
她停了停,又说道:“前些年大哥在大齐沧州建了一座别庄,仆婢过百,气派非常……但他久居漠北,别庄日夜烟火,养了那么多人,是不是有些浪费?”
一击即中,江掌柜有些站不稳了。
他弓着身子,战战兢兢地说:“浪不浪费是我家少主的事,我们下人不便置喙。”
星河浅笑着说:“我大哥的性格,才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沧州正是熬盐卤的好地方……莫不是,你们还顺带着做私盐的生意吧?”
望着她无害的笑容,江掌柜大惊失色,三公子和五小姐初到漠北,竟然把他们背地里的产业莫得如此清楚……难怪大公子常说,二房是他成为家主最大的敌手!
他连连用袖子拭着汗,“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哪里传出来的,都是无中生有,背后重伤……”
可惜他无力的解释,连自己都不能说服,说着说着也便没了声音。
星河没有理会他,渐渐冷下脸来,慢条斯理地说:“私盐是你们和突厥、柔然朝廷间的事。但五石散可是宫家的禁忌……要是让家主知道了,不管是表哥还是你们,恐怕都不好交代。”
话说的不重,却句句带着责问和威胁,在这八月天里犹如一盆冰水,直接浇到江掌柜的心头。
江掌柜脸色煞白,不禁后退了两步。
曾听闻五小姐性格刁蛮,万万没想到,竟这样咄咄逼人。
而不动声色的三公子,也不是寻常角色。他经营的邺城分号,辐射整个东齐,是宫家的根基所在。虽然少主多年经营,西域丝路覆盖广阔又兴旺安稳,若论营收业绩,与他们也只在伯仲之间。
家主大选,大公子一心求胜,才会违背家训,在几年前设下私铺,谋取部分偏财,再从账目上动手脚,以期赢过其他各房。
时机玄妙,这两位来到乌哲城,很可能是调查此事。宫家治家严格,做出这样的违禁之事,轻则罚没财产,重的可能会被族谱除名……那样,大公子的家主之位可就没戏了!
掌柜的还在牢里,他区区一个副柜,虽然得公子信任,经营黑市买卖,却很少接触其他事务,对宫家各房之间的事情也不甚清楚,更不敢随意应对。
光看看脸色,便知道江掌柜此刻内心的煎熬。
星河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大哥因何急于盈利,你我都很清楚。可哪一房又敢保证,自己没做过违禁的生意呢?你们若能把帐做的滴水不漏,明年冬天核账先生也看不出来,我倒也佩服!今日,我们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只问三件事,得到满意的答案就会离开,你也大可当我们从没来过。”
江掌柜狐疑的看着她,自己身为这间铺子的掌柜,暴露了私下的经营,大公子必然不会轻饶……五小姐这句“就当没来过”,是要放他一马呀!
他恍然大悟,立即拜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突厥汗王的王帐现在在哪里?”
江掌柜想了想说:“入夏迁到山南草原后,一直在草原西北的木锡城。前几天收到传书,王庭要一批绸缎珠宝,让我们送到草原中央的谷坦城。王帐应该过不久,就会迁移过去。”
星河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第二,大街上的铺子怎么被封了?”
“这……”
江掌柜犹豫了片刻,才说:“小人也不清楚,那里是大掌柜鲁先生负责的……我只听乘乱逃出来的一个小伙计说,被抓人封铺的前一天,有几个从大齐来的人见过掌柜的。”
“大齐人……”
星河和杨玄风目光交错,看来真的有东齐人来参一脚。
“最后一个问题……也是个要求……我想看买你们五石散、私盐的部落和客人的名单。”
江掌柜猛地抬头,连忙摆手道:“这可不行……大公子不在,这账簿非家主派来的人,万万不能查看!”
星河想看账簿,也是临时起意,只为进入突厥王庭后多些筹码。
料定了江掌柜必然拒绝,她倒没有半分急色,而是从袖中掏出一面令牌,递到江掌柜面前,“现在可以给我看了吗?”
“家主令牌……”
江掌柜捧着令牌,反复确认它是真的,连忙跪下,“两位……有令牌当然可以看……只是恳请你们等上几日,让少主能亲自向你们解释。”
“江掌柜,我只说要看帐,可不代表是来问罪的啊!等我大哥回来,当他面看了帐,那可就真的不能装聋作哑了!”星河挑着眉毛,极力暗示着他。
“不告诉少主?”江掌柜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星河盯着江掌柜,“嗯!账簿、名单,不抄不记,只看一炷香时间。你可以告诉大哥,也可以当我们从没在这出现过。”
江掌柜心里将信将疑,但二房两位主事何必跑来消遣他。
既然不兴师问罪,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自己就有大把的时间隐藏证据,即使二房将来翻脸,也难以留下什么把柄。
他犹豫再三,终于艰难地点点头,“小人这就带您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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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商铺,已经是晌午。
烈日灼人,流出的汗瞬间蒸腾,曝露在外的皮肤,没一会便觉得干疼。
零星的行人都穿着长袖宽袍,迅速的奔走着。
“收获颇丰!”
星河得意的笑着,“多亏我大表哥不在,这个江掌柜也不是很滑头……否则哪能这么的顺利。”
杨玄风笑看着她,“阿衍,多亏我没有得罪过你,否则一定寝食难安。”
星河用手挡着阳光,指缝中看着杨玄风。
“哦……那你可要小心着点,千万不要有负于我……我这人很小气,欠了我的人,早晚都要去讨债的。”
杨玄风举起袍袖,替她挡住侧脸,凑到她面前,柔声说道:“不敢,遇见你,我早已难安……寤寐思卿,辗转反侧。”
星河瞬间红了脸,异乡的烈日照得她恍恍惚惚。
这恍惚间,她只希望一切可以停在这里。
忽然,杨玄风揽着她身形一转,避开一旁巷中窜出的一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