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落雁坡,依然没有见到从灵州来的后续人马。
和李恒宇打了个照面,见他和侍卫们严阵以待,便知道燕鸣已把情况说清楚。
李恒宇看着远处正和杨玄风说话的尚不知,快步走到星河身边。
他尽量保持自然的神态,压低了声音,“我同意你的想法,带他去谷坦城是上上之策。”
没想到贪生怕死的李恒宇,会如此支持这个冒险的计策,星河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李恒宇面上沉稳,眼里带着几分担心,“只不过他要么去木锡找使团,要么可以自己去谷坦城……你有什么办法,让他主动跟我们同行?”
星河却十分有把握,“眼下的时机,对我们和东齐都十分重要。一个合格的使臣,在这个时候绝不会浪费时间,跑去找什么使团!他一个文官,不会功夫,一个人上路,根本没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顺利到达目的地。我要是他,也会选择跟一个值得信任的队伍一起走。而我们,可不就是值得信任的人么……”
李恒宇“哦”了一声,看了看那边谈笑风生的两人,冲星河眨了眨眼。
“你说的有理,我们且看吧,实在不行就把他绑了!”
星河背过身去,走到向湖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深深吸了口气,让青草味掺杂的氤氲之气充盈全身。
她涌上几分忧色,对背后的李恒宇说:“虽然我在陛下面前说得斩钉截铁,但是如今身在异乡,却不敢打包票。互市虽然有利于两国邦交,有利于两国百姓,但它毕竟不是摆在眼前的金银财富,凭什么去说服贪婪的阿古木……我想借助东齐的筹码。”
李恒宇走到她身边,笑着说:“我家有六个兄弟,却没有一个姊妹。你明明和瑾华差不多年纪,却思虑这么多……到更像是我的妹妹。”
他又自嘲地摇摇头,“不对……除却年纪,你更像我长姐了!时至今日,父母、兄长们仍当我是个孩子,身边的亲朋好友总是顺着我、吹捧我……唯有你,小小年纪,却总在教我责任与担当。”
星河偏着头看他,惊讶与他今日的不同。
李恒宇笑了笑,宽解道:“你不要再思虑、忧愁了!陛下既然派我为主使,说服阿古木的责任自然在我身上。若有新的筹码,我不胜欢迎。但即便是当下的情况,我也会拼尽全力,达成我们的使命。”
没想到李恒宇会说出这番话来,星河心中无限感慨,仿佛是教子有成,满是欣慰喜悦。
她露出笑颜,如春光般炫目。
“你和玄风都说我爱忧愁,那大概就真的是吧。我与你们有太多不同,你可以专心的读书,仕途坦荡;他可以一心习武,保家卫国。而我却背负太多,早已习惯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一肩来挑。若叫我不思虑,恐怕是做不到……”
“好吧……好吧……”李恒宇拍拍她的肩膀,“有件事情本不想与你说,但又怕影响你的判断……”
夕阳下,平湖前,一切变得渺小又虚无。
星河长舒了一口气,坐在草地上,“但说无妨,我这个人较真,却不自扰。解决不了的问题,尚懂得先放一放。”
李恒宇坐到她身旁,有几分沉重地说:“我们那一队人马,可能出了事情。杨将军说了,他亲眼看着大队人出了灵州关。这两天我们驻扎在这里,遇到了不少从南来北往的行商,也挨个问过灵州那条道上来的……全都说没有遇到过大批人马。所以我看,他们可能出城不久,就遭遇了敌人,甚至可能全军覆没。”
近百人的队伍无声无息的消失,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星河双臂抱在胸前,感受到阵阵的寒意。
她思量着说:“灵州和凉州不同,那里出城几百里,依然是大魏国土,是沙匪和柔然人都不会侵扰的地方……若真如你推测出了事情,那一定是自己人做的。”
李恒宇一听,也心有戚戚。若是没有改道而行,是不是就会在那里,遭遇自己人的劫杀……他不敢想象,到底是国中哪派势力,会这样丧心病狂地屠杀自己的军队。
两人各怀心事的坐在那里,没有一句交流,却达成了一个默契……
无论如何要有人活着回去,查明事情的真相,还那些少年儿郎一个公道!
“阿因!”
杨玄风在不远处唤了一声。
星河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拍了拍裙边的草叶。
转而对李恒宇说了句,“同来同往,必不相弃。”
李恒宇认真地点点头,笑着说:“带我去会会东齐的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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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凤带着尚不知,迎面走到他们身边。
又引着李恒宇,向尚不知介绍道:“这是阿因的哥哥,青士大哥!”
星河满意地点点头,杨玄风与自己相处久了,撒谎起来也利索多了。
尚不知点点头,向李恒宇行礼道:“兰因、青士,风雅高洁,虚怀若谷……名如其人,受教了。”
等他们一番虚礼结束,杨玄风才说道:“尚兄想要跟我们一起去谷坦城。”
星河有一丝暗喜,却还是问:“你家人不是去木锡了吗?你为何跟我们去谷坦呢?”
尚不知拍了拍背上的背囊,“我去客栈取行李,发现家人留的书信……说他们怕被追查,改变行程去谷坦了。如此,刚好和你们结伴同行!”
星河看了一眼杨玄风,见他神情古怪,便把他拉到一边。
她急促地问:“怎么了?什么不对?”
杨玄风握着剑,抱着双臂,慢悠悠地说:“这‘鹤鸣才子’果真实至名归,凭空瞎说的功夫可不比你差……你俩凑一起瞎说的时候,不知道阿古木会听谁的呢。”
星河不满地“啧”了一声,正要向他发难,远处传来的阵阵号角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没过多久,大队的柔然人马从他们的营帐外走过。
整个队伍里有近百重甲的官兵,两列奏着号角的仪仗,一张圆顶的四驾马车,几十辆满载重器的车架。
车轮从草地上压过,留下错乱深陷的车辙。
望着车马远去,尚不知开口说道:“四驾马车,看来是个亲王。再看车架和箱子上的徽记,是郖丹可汗的弟弟郁久闾·夏目,柔然的‘神鹰亲王’。”
星河看了他一眼,感叹着大表哥所言不虚。对异国一个亲王的徽记都能了如指掌,细致如斯实在让人叹服。
李恒宇认同地点点头,“看他们的方向,也是往山南草原去的。柔然亲王出访,阵势果然气派!”
星河心里一沉,连柔然的使团也来了。
看似平静的漠北草原,竟然汇聚了北方各国的使臣。
三国来使,齐聚突厥,各有所图,一番博弈在所难免。
她默默捏了一把汗,感受到前路的凶险。
一招不慎,莫说使命不能达成,能否全身而退都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