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云琪的离席,拔也古的家宴也草草结束。
尚不知和杨玄风一前一后,跟在引路的仆从后面。
杨玄风搭着尚不知的肩膀,略感轻松地说:“尚兄博学多才,这场争议解的漂亮!”
尚不知谦和地摇摇头,“要不是你商贾的身份,哪有这么容易推脱……达赞大俟斤、佐蓝设,还有在场的族众亲眷,若不是碍于所谓约定,没有哪个真想让小郡主嫁给你……我们刚才要说服的,也就只有云琪郡主一人而已!”
“那还真是运气好……”
杨玄风打着哈哈,暗叹着多亏使团以商队的面貌出现,否则真的要留在这了……只希望此事就此作罢,不要再横生枝节才好。
回到行馆最外围,已是月出时刻。
客堂里一片寂静,唯有一盏明灯,伴着星河和李恒宇,坐在堂中石桌前喝着酥油茶。
石桌上还多摆了两个碗盏,显然给他们准备的。
杨玄风看了眼星河,认真地说:“事情解决。”
星河点点头,似是随意地说:“那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尚公子也可以去找他家里人了。”
尚不知看着星河,目光一闪,忽然说道:“独孤小姐,暂且还是这么叫吧……你不跟我们说说,刚才从柔然人那边打探到什么了吗?”
他这话一出,李恒宇立刻脸色大变,杨玄风也瞬时紧张起来。
星河端坐着,笑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尚不知径自坐下,捧起茶盏,“起疑是在见到青士兄以后,一路上不断确认……最后确定你们魏国使团的身份,是在几位查看我包袱的时候。”
李恒宇吞了吞口水,“看个包袱,弄的那么小心仔细,你竟然还是察觉了……”
尚不知把玩着手中茶盏,慢慢说:“前一阵子落到柔然人手里,喝了他们不少奇怪的药,一时时的神智昏聩,解了毒以后似乎承受力增强了呢……那天,喝了叶硕给的水,虽然有点头晕,却不至于昏迷……”
李恒宇和杨玄风面面相觑,原来那日尚不知始终清醒着……做这么猥琐的事,竟被事主当场察觉,实在是丢脸至极……转而都幽怨地盯着星河。
星河头皮一麻,连忙说:“那是我的主意……他俩是君子,与他们无关。”
尚不知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即使你们不看我的包袱,我也猜的差不多了。”
他指着李恒宇道:“青士兄,喜欢甜食酪浆,行路端行距步,一副魏国高官做派;兰因爱喝茶,见有浮叶会皱着眉剔杯,是有大把时间、大把银钱品赏上品好茶的人,而剔杯又是洛阳人用莲花盏形成的习惯。说你们是兄妹,我自然是不信的。”
他又转向杨玄风,“杨兄突厥话、柔然话流利,显然长居边塞,再看看你的剑……”
杨玄风看了眼自己的剑,自从在家里祠堂被星河一眼看破,他已经换了把普通的剑,应该再没什么特征。
尚不知说:“你的剑,轻薄……是杀人用的……行商者防身,要的是大气震慑,剑身越长越宽越厚重越好。而且云琪郡主也说了,幼时在凉州见的你……我看你是魏国西北军的人吧!”
他一一看过三人,一字一句地说:“高官、贵族、将军……你们是大魏使团无疑!而正使就是青士兄了,亦或者要叫你李大人吧!”
星河抬了抬眉毛,“何以见得?”
尚不知笑着说:“这就要说说你们最大的破绽了。你说商队是做珠宝生意的……这一路上遇到几次异动,随从们最关注的却不是货物,而是李大人的安全……因为,他才是最重要的——魏国使团的正使李恒宇!”
星河脸色微变,他竟然知道主使的身份,看里东齐在大魏有不少细作……想必使团其他成员的身份,也早不是秘密。
她喝了口茶,嫣然一笑道:“不愧是鹤鸣才子,实在佩服!”
尚不知看着她,露出一丝异色,回礼道:“宋侍中谬赞!虽未行过万里路,幸破万卷书,对各地山水人文有些粗浅的了解。我帮杨将军推却了婚约,总算聊表诚意。现在,我们可以谈点正事了吧!”
星河和杨玄风对视一下,看来尚不知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却未进一步说破,不知还有什么盘算。
李恒宇摆摆手,“等一等……既然话说开了,我也有点事情要请教。”
尚不知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李恒宇清了清嗓子,“尚大人,你带着两道国书而来,最终的打算是什么?”
尚不知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这次我朝陛下派出了俩名正使。因为我们各持意见,便有了两道国书……我被柔然人抓住,和自己人不无关系……现在国书和使节都在我身上,他们也一定在找我。”
“那你的立场是……”
不等李恒宇问完,尚不知便说:“当然是挥师北上,击败柔然!我朝与柔然接壤,常受其胁迫,连年岁币,致使国库空虚,百姓税负沉重……如今柔然部落内斗严重,正是兴兵以战止战的大好时机。把柔然人赶离北境,我朝才能长久安乐。所以……”
李恒宇接着说道:“所以你想和我们结盟,帮助你重新控制东齐使团,进而达成你的目的?”
尚不知点着头,认真地说:“柔然人盘居大漠多年,和突厥各部的关系盘根错节。你我双方都没有胜算,但我们的利益却不冲突,只要能阻止柔然和突厥人联合,各自所想的事情自然能水到渠成。”
李恒宇暗暗点头,不得不承认尚不知也对当前形势看得清楚,与其大家暗地里相互利用,不如暂时合作,尽快达成此行的目的。
他向尚不知拱手道:“好吧!那我们就暂时搁置两国对峙的仇怨,结为盟友,互相扶助。”
尚不知点点头,又说道:“你们打算怎么求见汗王?突厥内部情况复杂,外事官是乌古斯家的侄子,从他那边递交使节、国书……我觉得不是很妥当。”
收到李恒宇确认的眼色,星河从腰间拿出一面铜牌,摆在尚不知面前,“这是宫家家主的令牌。突厥的木柞大人和家主是故交,以此去求见他……他应该会安排我们觐见阿古木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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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金买通的行宫侍卫长,一大清早便带着四人穿过层层楼宇、花园,一直到第三层的围楼。
七重行宫越往里,房屋越低,也许是出于防火的考虑,越往里走围楼之间的间隙也越大,第四层到第三层之间,足足隔了十来丈宽的大花园。
真金白银果然在哪都使得通,收了一个大金锭子以后,木柞的近身仆从终于答应把令牌交给主人看一看。
他进去不一会,围院的正门便被打开,一个发须斑白的老者迎面疾速走了出来,身后跟了一大阵的家眷仆从。
“宫泽老友何在?!”老者颤抖着喊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