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渐渐西沉。
整个行馆重重围楼、宫殿都被染成了一片金黄色。
诗意盎然,却没有空闲凭窗眺望。
夜宴临近,王帐派来一名侍女,引着使团前去行馆正殿赴宴。
因为内宫设宴,每道围楼正南的大门全部敞开着。不需要经由偏门层层绕路,很快便穿过第三重围楼,走到重楼之间的花园里。
园中矮树都经过精心打理,配合着满园的花团锦簇,在暮色下依旧生机盎然。
因为有侍女在场,也不方便讨论正事。
一路上,星河都硬着头皮,认真在听李恒宇讲述京中最繁华的朱雀街……其中一位难求的追星揽月坊,以及坊中最孤高冷淡的歌姬怜花……
当李恒宇兴致勃勃地说到,此趟回去就找怜花表白心迹,领她回府过琴瑟在御的日子时。
星河慢下了步子,想了些措辞,准备告诉他怜花身受重伤的事情。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啪”的一声清脆的鞭响,正落在星河和杨玄风之间。
只是一瞬,杨玄风腾地飞跃出来,立即把她护到了身后。
他高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这时,一棵郁郁葱葱的小树后面,闪出来一个火红的身影。
正是满脸怒火的云琦郡主,赤红的袍裙,涨红的脸蛋……在夕阳映衬下更是一团火气。
她手持着一条长鞭,径自走到杨玄风的面前,仰头看着他说:“原来杨哥哥的名字叫做杨玄风,是大魏的将军。我就说我不可能看错,你怎么可能是一个卑贱的商贾!之前我父亲和哥哥不同意我嫁给你,如今既然你不是商贾了,他们肯定会点头答应的。我拔也古·云琪,嫁定你了!”
杨玄风礼貌地笑了笑,“云琪郡主,在你家家宴上,尚大人已经替我分辩的很清楚了。所谓婚约,都是孩提时的儿戏,你千万不要执着才好。”
云琪郡主上前一步,抵到他面前,“我才不要听他的废话!我是草原上的郡主,嫁给你一位大魏的将军,刚好般配!你们不是来出使的吗?我要去求汗王,让他把我嫁给你,到你们大魏去和亲!你们的陛下也一定会同意的!”
听了这番话,星河不禁有些想笑。
这个云琪郡主着实可爱得紧,要说她想嫁给拓跋琰,也许还有些说头……为了边境和平,他大概不会吝啬后宫某个尊贵的位置……但要说杨玄风,恐怕她就要失望了……没哪个君王会让边疆重臣家和异族亲贵结亲的……
听了云琪关于和亲的建议,杨玄风也觉得哭笑不得,也不知这位小郡主哪里来的执念,竟然一心要嫁给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星河,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转头对云琪好言相劝道:“郡主,你貌美如花,又集家族万千宠爱于一身……垂青于我,实在承受不起!”
见他这样,云琪立刻脸色大变。
提着鞭子指向星河,高声质问道:“提到婚约,你为什么总看这个女子?难道你不愿意娶我,是因为心仪她吗?!”
她虽然年纪不大,也见惯了兄嫂的情谊,见他这么推拒,其中缘由很快便猜到了。
杨玄风目光一凝,把星河往后挡了挡。
转而对云琪点点头,认真地说:“没错,她就是我心仪的女子。郡主,以后还请不要再无礼纠缠。”
云琪急冲冲走上前,一把扒开他,凑到星河身边……绕着她转了一圈,边打量她,边嫌弃地啧着舌。
她撅着嘴,偏着头对杨玄风说:“这个中原女子,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除了长得白嫩好看些,她有哪里比得上我?!”
不等杨玄风开口,她又转而对星河说:“这里是漠北草原,柔柔弱弱、梨花带雨在这可行不通,情爱、夫婿都要靠自己去争取!实在看不出来你有什么能耐,足以匹配杨将军……我等了八年,盼了八年,要想让我放弃,你就要与我公平比试一番。唯有赢了我,才有资格抢走他!”
星河看着她红彤彤的脸,暗叹着八年诚然可贵,那自己的十年又要如何计算。
长安不大,也不小……十年来她和渃姐姐打听了多少世家,问过了多少人……多少次满怀希望,多少次希望落空……甚至一度以为那是一场梦,否则怎么可能完全无迹可寻?
她眼里闪烁着光芒,坚定地摇了摇头,“郡主!所谓情义,是两人之间有情亦有义。‘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义不知起所终,此生不负’,情义是不能被替代的!若是我答应和你比试,岂不是把自己的感情寄托于外物,那样我只会瞧不上自己。”
云琪郡主不知是未听懂,还是不愿听懂,瞪大了眼睛向星河吼道:“弯弯绕,说的都是些什么?!现在就比,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说着,她直接跃开几步,回身向星河甩出了长鞭。
未想到她会真的出手,李恒宇和尚不知都紧张的扑过来阻拦。
一瞬间,杨玄风已经闪到星河身边,一只手抓住了鞭梢。
这一鞭来得迅疾,他及时攥住鞭梢的手心,被十足的力道勒出了一道口子。
鲜血顺着鞭梢留了下来,一滴滴落在焦黄的土地上。
云琪立即松开手,磕磕巴巴地说:“对不起……我没看清……你挡过来干什么……”
“郡主,我们是使臣,你是主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你动手,不要再咄咄逼人了。”说着杨玄风松了力气,把鞭梢丢在地上。
看着杨玄风手上的血迹,星河的脸上浮起一丝阴翳。
她向前几步,走到云琪身边,低头停在她的耳侧,轻声说道:“云琪郡主,若是你一定要通过比试,才愿意休止此事。那我答应你,今夜宴上与你交手……”
云琪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这个纤瘦柔弱的中原女子,竟然敢答应和她比试。
她回过神来,哂笑着说:“好!看你刀都提不起来的样子,你想比试什么?都让你选好了!”
“多谢郡主!等到了宴会上,你自然会知道,我要和你比试的内容。”星河嫣红的嘴唇翘起,浮起一抹温柔的笑,却让云琪打了个冷颤。
她退了几步,强撑起气势,“好!我等着你!中原女子,你可别缩手缩脚,让我瞧不起!”
“不敢,我与玄风荣辱与共,自然不会让郡主看轻!”星河与云琪对视着,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云琪撅着嘴,看向杨玄风,想要在说点什么。
杨玄风却忽然开口道:“郡主,尚大人是我的朋友,他在宴会上帮我辩理,是受我所托……你若有什么怨恨,请只管冲着我来。不要再用不入流的手段,企图设计构陷于他。”
云琪一惊,瞟了眼尚不知的腰带……是丹青色的,并不是自己叫人换的那条。
本想要对破坏她婚约的书生小惩大诫,竟然被他们轻易发觉了。
她用力咬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恒宇早已了然,负手看着她默而不语。
唯有李恒宇神色讶异,外表珊珊可爱的小郡主,竟然用心如此险恶……他转而摇摇头,心肠够毒,伎俩却这么粗浅,还敢放言要去异国和亲。她这样的女子,莫说君王后宫了,就算在普通的世家大族,恐怕也活不过半年。
星河没有再看她,转身走到杨玄风身边,抽出一方丝帕,仔细帮他裹着手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