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阵痛苦的叫喊声自殿外传来。
星河侧耳一听,正是红叶的声音。
她怎么来了?
难道那一箭,是她射的?!
再一看夏目身上的长箭,上好的桑柘木杆,尾缀孔雀翎羽,与可敦内殿箭筒中的箭一模一样。
星河看了一眼杨玄风,摆脱挟持的李恒宇和尚不知,正一左一右扶着他。
杨玄风向她挤出一丝笑,指了指殿外,轻轻点点头,示意自己尚能支持。
星河一咬牙,提起长裙,往殿外飞奔而去。
檐下是连成线的雨珠,殿外是滂沱到一片迷茫的大雨。
木柱边的红叶全身浸湿,痛苦地蜷缩成一团,身边则是一把弃置的弓箭。
她双手抱着头,不停的扯着自己的发辫,激烈地嘶吼着,身边是惊慌失措的可敦和几名宫女。
星河跑到红叶身边,俯身把她紧紧抱在怀中,嘴里不停地安慰着,“红叶儿……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
一见到她,红叶立刻瞪大了眼睛,扯着她的衣袖惊叫道:“小姐!小姐!那些坏人来了!他们来了!快跑啊!”
此刻的红叶,眼神不再是这几日的茫然和无知,一双澄澈的秀目中载满了恐惧。
来不及开心她认出了自己,星河一个劲的重复着,“不要怕!”
她反握住红叶的双手,凑到她的耳边,低声细碎的说道:“他们都死了……我亲眼看着他们死的……全都被烧死在围城的监房里……一把大火……把他们全都死了……”
“死了……”
红叶靠到她身上,全身不住地发抖,牙齿碰撞的咯咯作响。
她瞪大了眼睛,忽然看着星河,再次确认道:“他们死了……死了?”
星河一手抱着她,一手轻拍着她的肩膀,“好红叶,不要怕,他们都死了!欺负你的人……全部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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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夏日的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傍晚时分,西边又是一片绚丽的紫色霞光。
星河坐在软榻一侧,榻上躺着昏睡中的红叶,对面则坐着多日不见的易风回。
忧心着红叶的病情,星河轻声说道:“易先生,你深藏不露,医术绝对不是自己所说的粗浅……你老实告诉我,红叶她究竟会怎样?”
易风回摇摇头,“心疾难医,红叶姑娘是惊恐之下心神崩溃、魂魄散失,若不能修补魂魄,恐怕是治不好了。最好的情况也就是她信任你,你能陪着她过些平静的日子。”
“魂魄……那不是野史杂记、坊间闲话么?”
星河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是自“蛊毒”“幻术”之后,又一次有人把她只闻其名,未有亲身体悟过的东西,一本正经地说出来。
见她满面疑色,易风回又说:“《左传》有载:‘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先秦神医洛父《百草经》中有云:‘人者,万物灵长,有三魂七魄铸之,失之神志俱损。’;又有经书疏议云:‘魂魄,神灵之名,本从形气而有;形气既殊,魂魄各异。附形之灵为魄,附气之神为魂也。附形之灵者,谓初生之时,耳目心识、手足运动、啼呼为声,此则魄之灵也;附所气之神者,谓精神性识渐有所知,此则附气之神也。’”
星河感到一阵头疼,深深叹了口气:“就算你说的有理,魂魄一说确有渊源,可有什么具体的办法吗?吃什么药,用什么术?我都可以去找,都可以去学!”
易风回眼睛一抬,言语轻飘到似有若无,“我听说,南秦州有一种古老的招魂秘术,可以帮人修补破碎的心神。”
南秦州……又是南秦州……
星河脑中电光一闪!
易风回既然能知道她和师父、师兄们的动向,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和宇文衡的关系。
楚歌是南秦巫女,也是宇文衡的生母,此事连宇文昭都知道,可见也不是慢的密不透风的秘密……易风回消息灵通,知道一些也不出奇。
之前他一番举例,也并没能说服她。
她始终认为,心神魂魄之说,本就虚无缥缈,更何况她研究南秦州的事情已久,却从没听到过南秦有秘法能招魂、修补心神之类的说法。
易风回一步步把谈话引向南秦,是不是下一步就要引到楚歌身上了?!
星河马上意识到,易风回是在试探她!
可他究竟想知道些什么呢?
四哥连母亲是怎么殁的都不知道……自己对楚歌的了解,也仅限于宇文昭和大哥宋凌的寥寥几语,又有什么值得被探究的呢?
星河暗暗观察着易风回,忽然开口说:“南秦是大魏的国土,又不是天边,既然有秘术能救治红叶,我就一定能找到!”
“唉……”易风回叹了口气,“南秦秘术,只有巫女才能掌握。巫女是世代相传的,自从前代巫女失踪以后,南秦州巫女再也没有新的传人出现了。”
果然,百转千回,他终于说到了巫女的事情。可惜了,他如此费尽心机,星河却并不打算接招。
她的唇边噙着笑,“既然失踪了……那你刚才一通……便是无稽之谈……”
易风回马上说:“那可不然,若是巫女有传人呢?只要找到了她的传人,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听他这么一说,星河立马清楚了其中用意。
他在暗示自己,去试探宇文家的人。
楚歌在长安多年,若是有传人,当然是在宇文家可能性最大。
脸上的笑意渐渐冷下来,星河理了理红叶身上的毡毯,冷冷地说道:“我师父说过,做人做事目光要广,切莫钻入牛角尖。所谓秘法、所谓巫女、所谓传人……一个比一个虚无缥缈,若是陷入无尽的寻找,只会耽误了红叶的病情!她今日在殿上,能一箭射死夏目,之后还能认出我了,相信此前的治疗已经有了效果,我还有些新的办法,相信能让她越来越好。”
一来一往,两人心照不宣。
“哐当”一声,木盏落地。
星河看过去,只见帘边立着一个幽影,脚边是撒了一地的汤药。
可敦掀开帘幕,快步走进来,对着易风回说:“你刚才在说什么?!”
没想到可敦忽然来了,还对他们此前的谈话那么在意,易风回连忙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
可敦对他的虚礼摆摆手,急切地问道:“南秦巫女可以救治云依儿,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