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残月缓缓升起。
与往日不同的是,这月色竟呈微微的橘红。
星河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
弦月皎皎,满月或是微胧昏黄,但却从未有见过这样的颜色。
今夜的残月,正像是银钩染着血!
除了茫然无措的红叶之外,祭台上的星河和易风回,观礼的大魏使团,突厥的大小官员和百姓无不对这景象惊叹不已。
忽而,乌月身形一转,面对向他们三人。
她的眼中映着火光,慢慢扬起双臂,双手在空中汇合,交叠手势如初绽的幽兰。
“啪”的一声,一道金光闪过,乌月的头顶上结出一道清晰的六芒星印。
星河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每个动作,心底腾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乌月迅速旋转,裙袍飞扬,腰间一圈金色丝带飞起,如一朵绽放的金莲。
“呜……呜……”
她口中发出低吟,全身渐渐颤抖起来,脚下的步子也停了下来。
忽然,她手指向天边残月,瞪大了眼睛惊叫道:“血月出,灾星现!”
红叶被乌月的样子吓到了,抓着星河的衣袖就要往台下跑。
易风回一伸手,死死抓住红叶的肩膀,控制着她站在原地不得动弹。
星河努力维持着镇定,握紧了红叶的手,扶着她站在当前的位置上。
“啊!恶魔要来了!我们快逃走!”
红叶失声惊叫着,扯着易风回和星河奋力挣扎起来。
从祭台外看起来,云依公主在大祭司的祝祷下,忽然就癫狂起来。
红叶的叫声越演愈烈,手脚也开始撕扯蹬踹起来。
星河心疼地看着扭曲、挣扎的红叶,小声安慰道:“好红叶,不要怕,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乌月再次张开双臂,将双手举过头顶,全身诡异的震颤着,一身所系的金铃持续发出杂乱的铃声。
慢慢的,一道乌云飘过,很快遮过那弯残月。
刹那间,乌月弓下腰背,手臂坠落向下,修长的身形忽然坍塌了下来。
她艰难地抬起手臂,伸出半弯的食指,几乎要触到红叶的鼻尖。
“灾星!你是灾星!”
“灾星!降到草原上了!战火……我看到无尽的战火,燃烧着我们的家园,毁坏我们的草场,焚尽了我们的血肉!”
她的声音十分尖利刺耳,宛如一个垂老的妇人。
“月神啊!月神降临了!”
祭台下的人群纷纷跪拜,高声的呼喊着。
紧接着,人群中传出一阵阵哄闹。
星河隐约听到他们的呼喊:“大祭司”、“月神附体”、“月神预言”、“公主是灾星”、“战祸”……
她心中一惊,原来这就是易风回全盘的计划。
他要利用大祭司,利用月神祭典,利用红叶的病情,引起突厥各部族对战事的恐慌,进而阻止突厥和齐国联兵出击柔然的计划。
他一直没有放弃,竟然暗中设计了最后这致命的一招!
好一招“反制之计”!
本以为设了个圈套,可以套出他在突厥的底牌。却没想到,他这张底牌亮出之际,就是他的计划最重要的环节。自己主动出招,反而被他给利用,帮着他铺出一条路来!
乌云依旧遮蔽这残月,乌月大祭司的“表演”尚未结束。
星河暗暗咬着牙,额上渗出阵阵汗珠。
不行!不能任由易风回控制事态的发展!
不能让几个月来的努力化为乌有!
祭典还未结束,一切未成定局。她还有机会!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星河松开红叶的手,自顾自地上前一步。
她忽然伸出手,紧握住乌月的双手。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乌月猝不及防,惊得她连忙往后退,用力甩脱星河的手。
虽然同为女子,一直被人服侍周全,闲杂人都不能近身的乌月大,力气还是比精于弯弓射箭星河差上许多。任她一番激烈挣扎,还是未能摆脱星河的双手。
星河的动作突如其来,一旁的易风回忙于控制红叶,对她们俩人的对峙根本无暇出手,只能一个劲的朝乌月使眼色。
乌月焦急的抬头,望向残月的方向,遮挡它的乌云却迟迟没有移开。
祭台上有此突变,台下又是一阵肃静。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观望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忽然,星河松开了乌月的双手,手指轻轻捻了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下一刻,她学着刚才乌月的样子,一丝不差的回转身形,慢慢扬起了双臂……
手指在空中轻轻点化,随着闪耀的金光,空中凝结成一道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印记。
乌月瞪大了眼睛,已经忘了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这个中原女子竟然看出了法印的奥妙,刚才一番纠缠从自己手中抹去磷粉,也结出了一个完全一样的六芒星印来!
“月神!月神”
“月隐南山,星坠大漠!”
听着四面八方嘈杂的呼喊声,星河心中暗叹:法术之所以神秘,就是因为神台和凡众的距离太远。庄严的场景,遥远的距离,地位的悬殊,虔诚的信仰,让本来生活中易见的场景,也变成了所谓的神迹!
接下来的一切,让乌月和易风回的脸色由白转青,由惊讶变为惶恐。
星河从容自如的把乌月刚才的歌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吟唱,完完全全的重复了一遍。
最后,她同样弓起腰,捏着嗓子,用沙哑尖锐的声音喊道:“灾星!要去南方,去天边!去呼弋里的尽头!化为祥瑞庇佑族人!我看到……旌旗蔽空,呐喊震天……我们胜了,草原属于突厥汗国!可汗是真正的王者!”
“月神!”“胜利!”“王者!王者!”
四面八方的呐喊声,犹如潮水般经久不息。
汗水滴滴滑落,星河急促的喘息着,刚才一番高度紧张的表演,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置之死地而后生,看来事情成了!
她抬头看看天空,乌云已见淡淡的金边,即将要散去。这才想起来,自己只从乌月那里学了如何结印和迎接月神降身的巫舞……却不知道怎么送走这位会预言的月神!
心中念着漫天神佛的神号,星河一咬牙,万法归宗,触类旁通!希望这位草原的月神和道法诸神一样的来去无踪。
她心一横,眼一闭,来不及观察周围的地势,便在残月与乌云脱离的瞬间,犹如被抽走了精神一般,仰面倒了下去。
好死不死,旁边就是高台的边缘,来不及做任何的挣扎和攀附,她便如流星般坠落下去。
身体不断下落,星河心中无限恐慌,耳边唯有呼呼的风声和衣带随风飘荡的窸窣声。
她紧闭着双眼,等待落地的痛楚。
这回真的完了!祭台这么高,断手断脚是肯定的了。
四两拨千斤,力挽狂澜的代价好惨烈!
自己刚才表现的那么不俗,却连跟李恒宇邀功,跟易风回示威的机会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