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雪舞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易风回的身边。
看着那张熟悉的侧脸,她犹豫着开口问道:“既然门中二十年都没有发现我的踪迹,公子又是如何找到我的呢?还刚好这么巧,在凉州城里救了我。”
易风回笑了笑,“都要感谢宋星河!”
商雪舞脸色一沉,从自己一手布局宋家佛谶案开始,那个女孩就和自己结下了扯不清仇怨。
易风回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不久前,京城一场擂台斗术,太史令宋之贤赢了一本《连山经》。我便注意上了摆擂之人,一个自称是陈留仙的老道士。同时,也注意到了他新收的徒弟——靖国公嫡女,宋星河。一开始,我是想透过她,打探些陈留仙的事。却没想到,恰好发现她在追查十年前的佛谶案。出于好奇,一路追踪下来……竟然发现了你的踪迹!”
商雪舞凝起一抹惨笑,“我也没想到,那个小丫头竟然有这样的毅力……十年了,往事早就该掩于尘土了,她还是不肯放弃!一路从假佛谶查到了觉明上师的死,又一步步查到了江宛悠和了然,甚至还抓到了然,逼得我不得已再次出手。”
易风回点点头,“没错!就是你在京兆尹府杀了然的手段,让我发现了使用幻术的端倪。”
“哦,只是个端倪吗?这么说,您真的寻到我的踪迹,也是在宝月庵喽?”商雪舞偏过头,认真的看着他。
晨光之下,她的眼中映射着光芒,一如当年一般的聪颖倔强。
易风回心神一动,立刻避开她的眼神,“跟踪宋星河的过程中,我发现她在计划抓捕你。于是提前登上了白鹭洲,潜伏在宝月庵里,等着与你相见。那天……你在大殿上、藏经楼里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商雪舞惨笑着,“没想到……我早就在公子的掌控之中了。”
易风回向她伸出手,旋即又放下来,“雪儿,你一日是雾隐门的人,这一生就都是!十年前,你所造的佛谶案;这一次,你到凉州来,引西北军围杀大魏使团护军。虽然都是为了宇文烈,却和门主与大梁朝廷的约定一致,无形中也算是助力了我们。这两件大功我都给你记下,将来会呈到门主面前为你求情的。”
“多谢公子!”商雪舞轻轻拜下,“您到凉州来,不知可有什么安排?我此前所为和等在这里,就是想刺杀使臣李恒宇。现在,突厥使团不日到达,其中还有一位公主,杀一位异国公主,应该会比杀李恒宇更能激化两国的关系。”
她并不疯狂,只是知道自己要什么!
宇文烈身负家族、父母的血海深仇,一心想要带兵北上突厥,杀尽手染父辈献血的异族人。
但他的叔父柱国大将军、大冢宰宇文直却和魏君一样,执意南下谋取西蜀富庶土地,对北边的骚扰一味忍让……甚至把他圈在京畿,不允他到边疆戍防……
这些年,他如困兽,如折翼的鹏鸟。
与其看他挣扎于所谓的忠义和仇恨之间,她宁愿自己以身犯险,帮他促成纵横沙场的夙愿。
见她态度决然,易风回忽然说道:“你做的事情,正合我的心意。但是,突厥公主早已身在凉州,要想杀她又何必等到使团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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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匆匆赶到东厢,便和燕鸣打上了照面。
听到他说红叶一夜安稳,她才放下心来,也放慢了步子。
环顾四周,发现院子不大。
厢房前后高树也不多,外人侵入不容易隐藏。外有燕鸣等人巡逻,院子里还隐藏了几个护卫。
细节之处,足见杨玄风的用心。
推门进去,客房古朴整洁,内室特意安放了两张床榻。
靠里的一张床榻上,红叶仍在安睡。听到她均匀的呼吸,星河精神随之放松下来。
连日来,都在红叶睡前的安神药中加入伤忧草根茎粉末,又在晨起的药中加入解毒药。
夜间,让微量的毒物帮助红叶舒缓心神;白天,及时用药拔毒,尽量减少对她身体的伤害。
此时红叶精神放松,脸上的表情也是舒缓。
忽然,她翻了个身,喃喃低语道:“小姐,你可不能出去玩!《千字文》背不熟,老爷要打手心的……那位小公子……你别带我家小姐出去啊!你们别走啊!”
星河先是惊讶,又在瞬间恍然大悟——红叶梦到了文会宴那天的事情!
那一天,正是自己人生暗夜的开始,却也是初遇杨玄风的日子。
东园莲池边,蔷薇藤蔓爬满整片竹架。
繁花盛开,犹如缀在绿毯上的宝石。
清风徐来,粉粉柔柔的花瓣随风飘落,洒落一地芳华。
她坐在花架下背着书,满心忧愁晚上父亲的大考。红叶静静陪侍在一旁,一边绣着花,一边哼着听不懂的异乡歌谣。
就在那时,他出现了……又消失……却占满了她十年的思念和盼望。
陷于回忆,星河露出苦涩的笑。
往事难忘,所有痛苦同时也是馈赠!
忽然,一声惊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公子和又一个小公子打起来了……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红叶左右晃着头,口中不停的叫嚷着,额上溢出层层的汗水。
星河连忙拧了块湿布,小心地帮她擦掉汗。
又握着她的手,低声宽慰道:“不怕不怕,没事了,一切都好了。”
红叶攥着她的手,全身渐渐放松下来。
星河松了口气,却对红叶最后一句话,感到十分的奇怪。
家里文会宴那天,杨玄风在靖国公府里跟另一个男孩打过架?!
那日家中确实是乱,谁也没心思注意孩子们的动静。可是大家族的孩子们都有奶娘、家人看管,怎么会无端端跑去打架呢?红叶梦中的事情也太奇怪了!
撑着头想了半天,星河叹了口气,自己着实太累了,竟然有空执拗于红叶的一个梦。
以往自己一门心思寻找杨玄风时,也从没听她提过什么“小公子”,更别说打架的事情了。
以她现在的状况,说话时常颠三倒四,偶尔还会狂躁难抚,恐怕是跟别的记忆混淆了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