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们再回到石桌前,红叶正乖巧的站在李环身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怀中的小婴儿。
星河紧张的把红叶牵到一旁,生怕她忽然发作会伤到孩子。
见到沈静瑶回来,一旁的老妈子忽然笑着说:“大夫人,小公子很像他父亲和叔叔们呢,都是不哭、不闹还爱笑的孩子。”
沈静瑶掩面轻笑道:“是吗?他爹就算了,但那两个叔叔可不像是乖巧的孩子。”
李环听她这么一说,也跟着笑了,“张妈妈都这么说,那肯定是真的了,三个孩子可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呢。”
张妈妈得意的笑着,“能帮夫人照顾三位公子,如今还能带小小公子,老身简直是太有福气了。”
星河一听这话,懂进退、知礼节,不然不是普通仆妇。
她能从灵州被选中,在长安抚养杨家三个儿子长大,还一路跟着到了凉州……可想而知,一定是上大将军夫妇相当信任之人。
张妈妈看出李环和沈静瑶对星河的亲近之意,便大咧咧地说道:“宫姑娘,老夫人说你是长安人氏,宫姓在长安可不常见呢。”
星河闻言一惊,不知她是何用意,一时不好正面回答。
见她有些踌躇,张妈妈立马笑盈盈地说:“姑娘莫要误会,老身是灵州人,因为带三位公子,在长安住的年头可不短。看见你仿佛看见老家来的人一样亲切呢!”
星河点点头,这个老妈妈果然聪明,转圜的非常之快。
她笑着答道:“宫姓在大魏,确实不是什么大姓。”
张妈妈却说:“但这姓氏可一点都不普通!当年大魏最大的商贾世家不也姓宫。我有幸见过靖国公府的宫夫人,她那等世家大族贵女的气质,就连王公侯门的女儿们也比不上。”
听她说到见过母亲,星河心中一阵紧张,努力回忆着自己是否与她照过面。
“咦?”张妈妈端详着星河的脸,忽然说道:“我看你的眉眼,跟那位夫人还有点像呢……莫非是本家。”
星河尴尬的笑了笑,“宫家人丁兴旺、分布广博,我的家族确与洛阳宫家有些关联。”
不等张妈妈说下去,她便岔开话题道:“张妈妈,您在长安住了多久?”
张妈妈一愣神,转而笑着说:“老了老了,记不清了!实在太多年头了。单是三公子一人,满周岁时我抱着他回长安,七岁回凉州,就呆了整整六年。”
“原来是十年前离的京。当时我也还小,只记得京中有点乱。”星河小心地说。
张妈妈立马点头,“对对对,就是靖国公府闹出的乱子。我们老家不少亲戚眼瞅着北境要打仗了,全都往长安跑……后来还有什么秦地叛乱……那个秋天啊,闹心的很!莫说上大将军和夫人前线杀敌了,我带三少爷呆在京城也很不安心呐。”
星河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一场文会宴,哪料到会让大族家变,引得两国对立。”
张妈妈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激动地说:“你说巧不巧,我们还去过那场宴会,也就是那时候远远看了宫夫人几眼。那是真的巧,当时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到凉州了。虽然收了帖子,老身一个下人,哪敢随便带着才几岁的三公子去赴宴呐。没想到三公子却说,自己身在长安便是家中主事,那样重要的宴席一定要去参加!”
星河心中失笑,没想到杨玄风尚不记事的年纪,便在大事情上这么懂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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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沈静瑶着人送来一碗汤药。
汤色暗红,沉淀着微量的药渣,闻起来颇为苦涩。
星河捧着温热的汤药,犹如捧着天下最毒的毒药。
看着眼前一派天真,提着兔子灯玩耍的红叶,她的心里一阵阵绞痛。
为什么……这样善良的女子,要经受这样的痛苦……还有那个无辜的孩子!
两行眼泪滑下,星河迅速举袖擦掉,强迫自己停止这些想法。
她把药碗放到桌上,对红叶招了招手,“红叶乖,过来喝药了。”
红叶撇了撇嘴,不情愿的看了眼药碗,皱着眉毛哭丧着脸,一步一顿地走过来。
慢吞吞捧起碗,放到鼻子下闻一闻,她吐着舌头说:“好苦的味道!”
“乖,喝了药,病……”
星河顿了顿,捂住翻红的眼眶,呜咽着说:“病就好了!我们就能回长安,继续过以前的太平日子了。”
红叶懵懵懂懂啜了一口,马上吐着舌头。
她伸出一只手,捏着自己的鼻子,咕嘟咕嘟把一碗药灌进口中。
仿佛完成任务一般,红叶开心的说:“好啦!喝完啦!”
星河接过空碗,慌忙背过身去,捂着绞痛的胸口说:“好红叶,你睡会吧。晚上我给你做酪浆喝。”
红叶开心地拍这手,“太好了,记得加点沙枣,那样才好喝还有好运。”
“沙枣”两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让星河背上一阵冰凉。
她竟然记得博鲁特的沙枣……那托兰城,岂不是早晚也会记起来……
此前,一直希望红叶能好转,此刻却希望她就这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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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红叶忽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没想到药效这么快发作,星河忽然间煞白了脸。
来不及细想,她快步跑到红叶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疼痛已经让红叶的脸扭曲成一团,她掐着星河的手心,身体直直地倒了下去。
她的手在空气中左右划动,奋力的挣扎抵抗。
“不要!别碰我!你们这些恶魔!”
面对这样的情景,星河第一次感到仓皇无措。
她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巴掌!都怪自己决定的太仓促,没想到这样的痛楚,正在勾起红叶痛苦的回忆。
这时,门“哐咚”一声被撞开。
侍卫们一窝蜂的冲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燕鸣边嚷嚷着,边挤到最前边。
忽然,他指着红叶叫道:“不好了!红叶姑娘受伤了。”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星河见到红叶裙上染了大片的血迹。
“出去!”她低吼道。
燕鸣愣了一愣,从来没见到星河这个样的。
他犹豫着说:“要我们……”
“出去!”
星河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坚持。
“是!”燕鸣一边应着,一边赶着身后众人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一霎那,一颗温热的泪珠落在手上。星河连忙擦掉眼泪,仰起头张口用力地呼吸着,迅速平复着心情。
经过先前一番挣扎,红叶已经脱力,全身衣衫湿透,头发粘着汗水粘在脸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气若游丝的靠在她的身上。
这一刻,她打定了主意。落胎的事,天知地知自己知道……红叶此生,也不能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