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穿青灰长袍的人牵着哥哥,在大雨中越走越远。
母亲追在后面,她追在母亲身后……
任她们如何呼喊,哥哥始终没有回头。
脚下一滑,她摔在水洼中,全身泥污爬也爬不起来。
她抬起头,想要呼唤母亲,眼前却是一片迷蒙的雨雾。
雨珠砸在脸上,生疼!
她爬起身,仰起头,任由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下……
疼!她要记住这疼!
母亲说,所谓平和、安定不过是自欺欺人,身在漩涡中的人,妄图独善其身不过是自寻死路!
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榻上,身边坐的人……竟然是李恒宇!
他的身后站着许多人,全身裹扎着沙布的燕鸣,相互搀扶的叱奴休和周濯,还有焦急张望的叶硕。
胸口是撕裂的疼,口鼻喉咙中是火辣辣灼烧感,全身从筋脉到肌理、骨头,没有一处不在疼。
星河撑着坐起身来,掌心传来阵阵割裂的钝痛。
抬手一看,手掌上也裹了层层从纱布。
她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人抓到了吗?”
李恒宇摇摇头,站起身来,转身走到窗边。
星河随之望过去,只见杨遒正站在那边,岿然不动,沉稳如山。
上大将军都来了,难道是出了大纰漏……
忽然燕鸣上前一步,跪在榻边,带着哭腔回禀道:“末将惭愧!任务失败。除了我们四个,城防营及西北军左军诸位将士,全部以身报国!”
听着他的回报,星河的心不断下坠……
本以为最多是让商雪舞溜了,却万万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她摇着头,难以置信地说:“怎么可能?商雪舞不会武功……你们这些人都是军中精锐,为什么伤亡如此惨重?难道都中毒了吗?”
燕鸣痛苦地摇摇头,“袭击别庄,劫走细作的……是一支精锐人马!”
星河一惊,竟然有人在西北军驻守之地,冲入杨家的别庄,劫走了商雪舞!难怪上大将军会在这。发生这样的事情,已不仅仅是抓捕一名细作的事情,而是一地防守的能力问题……
她看了眼叶硕,开口问道:“我在棺木中中了毒,后来失去了意识。你详细说说当日的情况。”
“姐姐!你中毒了?!”叶硕十分惊诧地说。
星河皱着眉头说:“你们救我出来的,难道不清楚吗?若不是及时救治,我怎么会有机会活着?”
叶硕疑惑着说:“大夫只说你手掌割了个口子,至于吐血和昏厥,可能是棺木太密封,闭气所致,并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星河咬着嘴唇,细细回忆当时的感觉,明显是中毒的症状。
但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死?
仔细看了看手掌,忽然想起那个药瓶。
那根本不是药,而是师父的母蛊。难道母蛊进了自己身体……它还有解毒的功效?但它是被自己的血所吸引,又要怎么取出来?
来不及细想这些,星河甩甩头,对叶硕说:“这事情以后再说吧。当日你们和细作、刺客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硕上前一步,伏在她身边,“当日,我们布局不久,那细作就来了。她一进灵堂,我就发觉了异常。西北女子寻常穿惯了木屐,走路都是轻盈划拉着走,但当时她的脚步声,却是趿拉趿拉的,显然是没有穿惯木屐。于是,我马上吹响了竹哨,召唤大伙前来抓捕她。”
星河点点头,叶硕的观察确实敏锐,竟然通过这样的细节识破了商雪舞。
燕鸣凑上来补充道:“当时,我带着城防营的人,以您布置的十字星阵巡防,一听到哨声立刻赶过去支援。当即在灵堂外擒获了一名女子,她瘦瘦小小的好像是别庄的丫头。还来不及盘问她,外面就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不到片刻,便有近百名黑衣刺客杀了进来,目标就是那名女子。我们殊死抵抗,最终失了俘虏……若不是上大将军带兵赶到,恐怕再无机会向您复命!”
想到战死的袍泽兄弟,燕鸣八尺大汉也不能自已的悲泣起来。
周濯半跪下,接着说道:“混战中,我刺了她一剑。贯穿胸口,那细作活下来的机会……并不大。只可惜,没能确认……”
放虎归山,必成后患。
星河脸色越来越低沉,黑衣刺客显然是有备而来,但他们为什么只救走商雪舞呢?
她忽然抬起头,对燕鸣问道:“你觉得,这伙刺客和灵州驿那帮人有没有关系?”
燕鸣眼光一闪,点头道:“像!领头刺客的剑法招式跟在灵州与少将军交手之人,非常的像!”
听到这里,李恒宇也转过身,“行刺公主的细作和灵州袭击客栈的人是一伙的?那就对了,一定是这伙人在天淩泉袭击了使团护军!如此大胆,在灵州、凉州接连犯案,简直目无王法!”
星河扫了一眼杨遒,只见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非常难看。
她心一横,开口道:“李大人说的有理,那天夜袭灵州驿的人,直奔你的厢房而去,显然要阻止我朝使团到突厥。而这名细作潜伏凉州,三番四次行刺云依公主,是想阻止突厥使团进京。这些人,就是要阻止我朝和突厥的互市和交好!”
没想到星河会为西北军遮掩,杨遒忽然转过身,向她投来异样的眼神。
目光交汇,星河冲他点了点头。
杨遒将手负到身后,转而对李恒宇说:“李大人,现在细作被人救走,刺客也难觅踪迹。你们有何打算?”
李恒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受伤的燕鸣等人,最后眼光落到星河身上。
他思量片刻,开口道:“听上大将军说,这细作是你家仇人……你有什么打算?”
星河沉着脸点点头,“使团人马众多,我在明地敌在暗。现在细作是抓不成了,我们要赶紧回京去,只要云依公主上殿递上国书,任那些奸佞再行诡计,也不需要再担忧。”
李恒宇皱着眉,为难地说:“我担心敌人不会罢休,回去的路恐怕……”
“如今之计,唯有老夫亲自带兵,护送两朝使团到长安去。”杨遒忽然开口,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说的确实是上策,若是能有西北军的人马护送,任敌人明枪暗箭也无可奈何。
李恒宇却连忙摇头,摆手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外将无召入京,罪名可不小。不能仅为了保全我们,反倒将您致于有心人的口实之下!”
星河长吁了口气,“叶硕,我托你保管的东西呢?”
叶硕应了一声,连忙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交到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