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太久,门外传来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
“太师大人,多谢您!”道涣难得一本正经的说。
宋之孝回道:“没想到道先生精通医术,辞了西席是进宫任职。往日在我府上,实在是委屈了。”
道涣说:“哪里哪里,大小姐聪颖,是难得的才女,都是我的荣幸。”
星河一听,恶寒更甚。
寒暄过后,道涣继续说道:“以血为引是西域医方,权做尝试。冒犯了,望您见谅!”
虽说陛下病情秘而不宣,宋之孝心中却清楚,只觉得任何办法都要一试。
他连忙说道:“大冢宰为国为民,纵横沙场保大魏平安。能为他略尽绵薄之力,心中勉强为安。”
父亲声音清朗有力,听起来中气十足,星河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曾经她厌恶极了自己的身份,所谓父亲生疏到比陌路人还要不如。
到了此时此刻,她才忽然发现,心底对父亲是敬重的。哪怕他严厉的苛责,对她的冷漠和忽视,也抵消不了身为女儿对父亲的敬仰。
若她的身世真的有问题,将来如何自处?
杨玄风扶着她,握住她的手。
感受着温热传来,星河点点头,努力稳定着情绪。
门外,道涣已经在与宋之孝告别。
星河抖开锦被站了起来,颤抖着解开掌心的纱布。
纱布一松,血珠又渗了出来。
听着一个脚步声渐行渐远,外头静了片刻。
忽然,道涣“哐当”推开门,捧着玉瓶小跑着进来。
望着星河已经准备妥当,他犹豫着说:“这就要试了啊!若是后悔了,我们试着等临川……”
“快点吧!等不及了!”
星河把血淋淋的手伸到他面前。
杨玄风在桌上铺上纱布,小心的将她的手平放在纱布上。
道涣点点头,倾斜这瓶口凑到星河伤口附近。
时间一点点过去,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道涣额上的汗,不住的滑落下来。
他想了些安慰的话,正犹豫着要不要说。
只听“啊!”一声惊叫,星河右手捂着胸口痛苦的趴到桌上。
杨玄风抱住她的肩膀,抬头急着问:“怎么回事?”
道涣眨了眨眼,激动地说:“是母蛊,它要出来了。”
三人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纱布上的手掌。
星河全身抽搐着,只觉得一阵寒流在身体里乱窜。
冷!疼!仿佛有一把冰刀,割着她的五脏六腑。
肩上一点异动,一个涌动的物体移到她的肩头,又慢慢移向手臂,再一点一点地向掌心滑去。
果然是那只母蛊!随着它从掌心钻出,落到玉瓶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心头渐暖,星河脸上恢复了些血色,任由杨玄风再次帮她缠上伤口。
父亲的血,引出了母蛊。
那河洲,岂不是……
“别想了,既然知道了长辈的秘密,活该这件事要由你去处理!”
道涣一边嘟囔着,一边塞上瓶口。
星河凝望着玉瓶,仿佛要把它看穿。
杨玄风把她搂在怀中,“只要你别伤害自己,不论你想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体谅你、帮助你。”
道涣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指了指矮柜上的两套医官制服,“我现在要去甘泉宫,你们最好一起跟来。这母蛊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师父可不一定能再唤醒它。”
星河点点头,“我们去!我想知道陛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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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宫门窗紧闭,缭绕着浓浓的烟气。
刚一靠近,星河便闻到阵阵冰片、薄荷脑的气息。
都是去燥清润之物,看来师父他们真的下了苦心,就连熏香都给用上了。
一脚踏入大殿,只觉得清凉袭人。
仔细一看,殿中央摆着七口铜鼎,全部装满了硕大的冰块。
铜鼎按北斗七星方位摆放,杓指正北,正是坎位。
星河暗暗咋舌,他们连五行八卦引来寒气也用上了。
难怪今日大殿和几个月前完全不同,又阴又潮又湿又冷。
殿上的宫女、内侍们都穿着及地的裙袍,来来回回各自忙碌着。
道涣熟门熟路的走到玄门下,低声道:“大冢宰、师父,我带小五、小六来了。”
星河一阵紧张,没想到大冢宰也在。
杨玄风也是一惊,昨夜明明没答应,怎么就变成陈留仙的徒弟了,而且还排在星河后面,成了小六。
“都进来吧。”
陈留仙飘渺的声音传来。
踏过玄门,走进帘幕后的内室,眼前的景象更是惊骇。
拓跋琰仿佛醉酒一般,通红着脸,身上只穿着单衣,卧在一块巨大的冰床之上。
“拜见陛下,拜见大冢宰。”
三人依次入内行礼。
道涣捧着玉瓶,走到陈留仙身旁。
“师父,母蛊取到了,您看是不是马上就用。”
陈留仙眨了眨眼,对宇文直说:“将军,我现在找到办法了,你的诺言还作数吗?”
面对他的问话,宇文直脸上有些僵,随即点点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星河低垂着头,琢磨着这就是师父所谓的利诱。
大冢宰的交代是什么呢?楚歌的死因……死讯?亦或者她根本没死的消息?
“洪大监,进来吧。”
宇文直对着帘幕外招呼了一声。
不多会,洪大监便带着一排宫女,依次走了进来。
“大冢宰,陈大夫,都准备好了!”
他抬起头,目光从星河和杨玄风身上扫过。
星河与他对视间,暗暗点了下头。
宇文直开口道:“你们都是甘泉宫最信得过的人,陛下病危大家都急在心里。今日试药,可能会损伤龙体,但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老夫一人的决定,你们都记清楚……若是不成,你们权当不知吧。”
宫女们纷纷拜下,“是,谨遵大人吩咐。”
陈留仙朝道涣点点头。
道涣冲星河和杨玄风说:“小五、小六,两侧按住陛下的上身。”
已有上次的经验,星河连忙点点头,带着杨玄风走到冰床边上。
她伸手在拓跋琰的胳膊、肩膀上比划了一下,杨玄风立刻心领神会。
两人一左一右摆开架势,把昏迷中的拓跋琰稳在仰卧的位置上。
陈留仙站到冰床前,打开玉瓶口的木塞。
宫女们排着队,依次以金针刺手,放出鲜血滴到瓶中。
所有人紧张地看着玉瓶,却迟迟不见寒气冒出……一个,两个,三个……所有宫女走了一遍,仍然没有唤醒母蛊。
星河咬着嘴唇,暗算着它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无法唤醒又如何是好?
陈留仙却叹了口气,回头对她说:“小五下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