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阵延绵细雨。
祁云殿内殿中,宋凝香木然的坐在软榻上,面前是来回踱步的拓跋琰。
另一边殿下,跪着整排大小层级的太医。
星河站在帘幕内,看着趴跪在榻侧哥哥和榻上无声无息的小婴儿,心中无限自责。
心急之下,行此下策,想来阵阵后怕。
若不是得到哥哥的暗示,只怕此时她也要和宋凝香一个样子了。
宋临川起身冲她点点头,走到拓跋琰身边道:“陛下,小殿下窒息时间不长,脉搏气息尚存,还有一线生机。请允许臣对他施针,以做最后一搏。”
方才所有的太医束手无策,都说小皇子已经无力回天,独孤青士竟然说还有一线生机。
拓跋琰心底燃起一丝希望,连忙说:“朕恕你无罪。无论有什么办法,都要试试!”
宋临川得了首肯,在一众太医的瞩目下,拿出随身携带的针卷,展开来取出最细的几支银针。
此时,星河已经将皇子稷从襁褓中解开,露出肉嘟嘟的手脚四肢。
她冲哥哥点头示意,不忍的别过脸去。
宋临川果断上前,迅速在小皇子手脚腕处各落下一针。
最后,细长的针落在皇子稷的人中处。
他的心中并没有底,星河虽然减少了龟息丹的分量,但他的药从未在孩子身上试过,能不能顺利救醒也未可知。
一道汗从脸上滑下,随之而来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
星河回过脸来,见到转醒后闭着眼哭泣的皇子稷,终于长吁了口气。
宋凝香听到孩子哭声,瞬间回了神,扑到榻前握着儿子的小手不肯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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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国公府·东园
乌月站在院子中央。
宽敞的空地上,李妈妈和其他仆婢们跪倒一片,不停地磕着头。
“出什么事了?乱成这样。”
一道火红的身影从院墙跃了下来。
乌月一眼认她是星河的护卫,名叫画眉。平日里和绿芜很亲近。
她立即迎上去,焦急地说:“画眉姑娘,红叶不见了!”
画眉一惊,虽然不知道红叶的真实身份,但从绿芜和星河近来的紧张中,她早已感觉出来,红叶和寄住的其他几人与突厥使团大有关系。
“宋典!”
她抬头一声喊。
转眼间,靖国公府护卫兵长宋典从院外跃了进来。
“老大!有什么吩咐?”
他供着手,颇为恭敬地说。
府上护卫们都跟画眉颇为熟悉,皆因她素爱夜里走动。初到靖国公府时,常常跟他们不期而遇,不免动过几次手,最后他们都是被画眉打服的。只好拜了山头,羞耻的认下大小姐身边的女侍卫做了头。
“乱成这样,你们竟然不管!”画眉责问道。
宋典摊摊手,无奈地说:“国公大人只吩咐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出。府上这些仆婢,应该不算是闲杂人等。他们再乱也是内斗,跟我们这些看家护院的可没关系,我们也管不着。”
画眉听他这么说,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妈妈是赵姨娘的人,她的人在东园大小姐这闹事,是女眷之间的事情。
宋典他们的职责只是确保没有外人进出,其他事情确实不方便干涉。
此间,东园的妈妈、丫头和仆役们已经陆续回到院中,挨个向奉菀和乌月回禀说没找到人。
到最后一个丫头从阁楼底层下来,整个东园已经被搜了个遍,却还是没有红叶的踪迹。
眼见奉菀脸色越来越差,画眉忙问道:“刚才发生了些什么?红叶什么时候不见的?”
“刚才还在暖阁里玩,就是我出来跟这些人理论几句的功夫,便找不到人了!”奉菀指着李妈妈,指尖有些发抖。
画眉点点头,“宋典!有人进出过东园吗?”
宋典连忙回道:“只有这些洒扫的仆役进出过。我敢保证,里头绝对没有红叶姑娘!”
忽然,奉菀一把抓住画眉的衣袖,“画眉姑娘,快!去找宋小姐回来!告诉她……天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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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一盆凉水浇下。
红叶抚着吃痛的后颈醒来,全身一阵湿漉漉的冰凉。
她从冰凉的地面上慢慢爬起身来,仔细打量着四周。
自己正身处一间暗室,四下漆黑一片,只有角落处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近处,站着几个老妈子和健壮的丫鬟,看起来既面熟又不甚熟悉,大约都是城郊庄子上的人。
油灯下,一张方凳上坐着一个人,忽明忽暗的灯影下,只看得出身形窈窕,却看不清面容。
想到星河让她在觐见陛下之前,在人前必须保持痴傻的样子。
红叶慢慢蜷缩起身体,瑟瑟抖成一团。
赵蝶衣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蹲下。
一把抓着她的发髻,凶狠的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媚主,勾引老爷!”
红叶心里一凉,原来是赵姨娘!她竟然误会自己被靖国公看上了!
此时与她争辩,恐怕也得不到她的信任。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着奉莞她们发现自己失踪,找到这个地方来救自己。
红叶心一横,捂着头叫道:“恶魔!外面有恶魔!它们正一个踩着一个的暗影往这来呢!”
几个丫头吓得一阵哆嗦,左看看右看看,不自觉的往两边退。
一个大丫头小声说道:“夫人,听我在东园小厨房干活的表妹说,红叶从北方回来,就有些疯疯癫癫的,时常把大漠、恶魔……挂在嘴边上,看来是真的!”
赵蝶衣皱了皱眉头,“宋星河那个丫头刁钻得很,她身边的人也都有样学样。红叶,你老实招来,是不是大小姐让你去勾引老爷的!”
她料定了红叶没有这样的胆子,若没有星河的支使断不敢做这样的事。
没料到红叶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反而一边颤抖一边含糊的念叨着她们听不懂的异族话。
另一边,一个老妈子提着一个小小的铜盏,站在油灯一侧,把铜盏置于灯火上小心的烤炙着。
不一会,一股香臭难辨的气息弥漫开来,盏中一小撮朱红的粉末慢慢融化,最后化成蜡油般的性状。
老妈子伸手探了探,对赵蝶衣说道:“夫人,宫沙准备好了。”
赵蝶衣点点头,对丫头们摆了摆手。
两个健壮的丫头走了出来,三两下扳开红叶蜷成一团的身体,捋直了她的右臂把衣袖高高拉起。
老妈子提着铜盏,一步步向这边走来。
红叶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也不知她们要做什么,此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牟起全身力气疯狂的挣扎。
摇晃的灯影,冒着热气的铜盏,摇摇晃晃的红油……
恍惚间,她的眼前闪过一道道火光,一匹奔驰的马拖着她在沙地里滑行,周身是磨伤的疼痛,耳畔是阵阵可怕的嬉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