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风一看,即刻拧起了眉头。
原来李恒宇早知箭头的出处,还刻意收藏起一枚。
难不成他要想搅乱局面,直接揭开护军血案的真相,逼得他们一起指认易风回的罪行。
忽生变故,满堂朝臣无不伸颈侧目,都在观望着李恒宇所呈是何物。
杨渊位次在中,稍稍侧身便看清楚是个箭头,心头紧绷的那根弦也终于断裂。
他认命的低垂下头,等待着李恒宇的指证。随时准备着走出来,跪到殿下认罪伏法。
手指着箭头,李恒宇开口道:“这个箭头是西北军铸造营所制,专供西北军作战部队使用。是臣在护军遇害的天淩泉附近,疑似当时战场的沙土中找到的。”
他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文臣武将无不惊骇,哪怕是宇文直也是脸色大变。
西北军……上大将军杨遒……
南梁细作不止,连堂堂柱国大将军、庞大的西北军铁骑也牵扯到这场乱局中来了……
拓跋琰一听,也大惊失色,拍案而起道:“李卿家,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李恒宇昂起头,拔高了音调说:“陛下容禀。当时臣和随从们找到的,并不止这一枚箭头……而是三枚!”
他看了眼杨玄风,又转到易风回,继续说道:“当时我给了杨将军一枚,给了易风回一枚。杨将军有所掩饰,告诉臣并不认得……亲亲相隐,臣以为无可厚非。但是,易风回作为研习兵法战术的博士,兵器特性只是基础,竟也假扮不知,还找理由搪塞过去,臣当即便起了疑心,也是后来在凉州跟踪他的缘由。今日,臣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原来,他要以此要挟杨将军!”
从他的话中,星河听到一丝希望。
李恒宇明里揭发西北军,实则帮着掩盖事实,彻底将伏击护军的罪名丢给细作。
易风回察觉不妙,凝起眉峰面向李恒宇道:“李大人!下官眼拙,确实未能认出来,对你的指控不敢领受。”
两人各执一词,但李恒宇显然有备而来。
只要得到星河和杨玄风的支持,给易风回定罪显然不是难事。
他挺起了胸膛,高声说道:“茫茫大漠,找到战场难比登天,可我们不到一日便顺利找到了。连着找到三支直指西北军的箭头,除此之外却无其他。何其诡异、蹊跷,显然是刻意为之。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满堂静默,等着他的后话。
顿了顿,他手指着易风回,对殿上的拓跋琰说道:“他是使团中的奸细!与杀害护军的细作相互勾结,意在嫁祸西北军,意在阻挠南北互市,意在破坏大魏北境的安宁!”
李恒宇慷慨激昂之间,杨玄风仔细观察过那枚箭头的,心中疑窦暗生。
这支箭头和他得到那支,虽然看起来相似,但两侧斜锋不足,并不是西北军中路先锋营所用。尤其箭头闪亮,工艺上乘,倒像是京中工匠仿制的。
李恒宇在撒谎!
可是他是什么立场?为什么要撒谎?
这一切,也太不像他的作为了!
于公,大司徒府没理由包庇外将。
于私,虽然母亲来自李氏大家族,但是亲族间也有亲属远近,他家和大宗伯一脉向来鲜有来往,更不至于让李恒宇冒着欺君大罪这样做。
难道李恒宇疯了?李家因为李瑾华气急了?为了对付易风回,就连大哥犯下的滔天大祸也要帮着掩盖?!
没有证人,证物却被说成设计陷害,天凌泉的血案越来越像是一团迷。
李恒宇说的有理有据,易风回做派坦然自若,任谁也不敢轻易定论。
拓跋琰沉默了一阵,忽然问道:“杨将军,李卿家说的可是真的?”
星河捏起一把汗,生怕他致于义气,不肯去抓李恒宇抛出来的救命稻草。
杨玄风心中一番挣扎,终于长揖道:“臣有罪!得知西北军蒙冤,未能找到切实证据,不敢向李大人说明实情,愧对他的信任,更愧对皇恩!”
听他如此说,杨渊稍稍松了口气,往外迈出的步子又往内收紧。
李恒宇舒展开眉头,指着燕鸣等人说:“当日,宋作司在上大将军别庄布局抓捕细作。眼见细作落网,却被大队人马劫走,众将士皆可以证明。那队人马,才是伏击护军的真正凶手!”
燕鸣一听,连忙拜下回道:“使团第一次遇袭是在灵州,臣等肯定那伙人和在凉州劫走细作的是同一拨!”
其他人立马附和,纷纷举出前后细节,力证天凌泉袭击护军的并不是西北军。
坐在席间的宇文烈,在他们一来一往间心中也已了然。
这个易风回竟和雪姬相识,他们在凉州城中还做过同谋!
那厢雪姬设计西北军剿杀了使团护军,这厢李恒宇又帮着杨家掩盖罪行。
大宗伯李家、上大将军杨家,两边终于一心对付起易风回来,委实是一场剪不断理还乱的官司!
拓跋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后脑,指着于瑾问道:“事关军政大事,大司马怎么看?”
于瑾一听,赶紧从低案后起身。
他虽贵为一府首官,又有柱国大将军封号,却一直是宇文一派的拥趸,一向以宇文直马首是瞻。
突然被问及这样的大事,自然是先观望着宇文直的反应。
犹豫片刻,仍未见大冢宰出声表态,他只好回道:“陛下,大司马府已派人到天淩泉附近查验过,并没有发现可疑的蛛丝马迹。凶徒很狡猾,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拓跋琰知道他有心观望,于是没好气的摆摆手,转而向宇文直问道:“大冢宰意下如何?”
宇文直一听,也站起身来,理了理袍袖衣摆,把玉牒持在胸前。
见他起身,左右两侧朝臣纷纷起身,弓身立在两侧。
宇文直慢悠悠地说:“陛下,箭头看起来铁证如山,直指西北军,却缺了一样重要东西。”
拓跋琰挥挥手,“大冢宰但说无妨。”
“动机!”
宇文直斩钉截铁的说道。
他以玉牒指了下李恒宇,再拱手回道:“前几日,李大人过府与臣详细说过使团北上的事情。使团在往返间,得到上大将军的鼎力相助,若单凭几个极易造假的箭头,就说是西北军袭击的使团护军,实在太过牵强。”
他这一席话说完,文武朝臣无不点头称是。
以大冢宰的威望,哪怕他为易风回开脱,也是功到自成的事情。既为占了上风的李恒宇说话,意料之中、情理之内。
说话间,这场官司情势已然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