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作司,传旨。”
殿上拓跋琰一声唤。
星河这才回过神,连忙起身来到他身边。
在他锐利的目光下,取走御案上的一道诏书。
展开明黄的锦帛,她定了定神,开口朗声念道:“自朕奉先皇遗诏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然朕疾患固久,政务不可怠,国本不可缺,宗嗣当立已久。三皇子拓跋裨,颖悟绝伦,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祭告宗庙,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太子太师宋之孝为帝师,教文韬,授帝王策、君子仪;以柱国大将军、大冢宰宇文直为首辅,授武略,立宏图志、四海谋。钦此!”
心里已然炸锅,面上还要维持平静,星河暗自佩服自己如今的心性,竟然能撑起从容读完这道圣旨。
始料未及,万众瞩目的中宫皇后未定,却匆匆定下了太子之位。
三皇子被封为太子,帝师是宋氏族长,首辅是宇文家族长,母家是失势的侯莫陈氏。
星河不由佩服,拓跋琰和李太后这一招实在是高!
一朝册封,便笼络住了两派最重要的朝臣。
一方面,皇子稷未得太子之位,宇文葵未得后位,两边依然在平衡之中。
宋贵人受宠多年,亲子却无缘太子之位;太子母家是失势的侯莫陈氏,侯莫陈仪为贱人所出之女,早与后位无缘,背后支持的宇文家权倾朝野,宇文葵亦没有被立为皇后。
后位仍是个不定数,内宫平衡仍在。
另一方面,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宋家和宇文家都不会离心,反而都会拼命去把握。
内宫才出了事,朝堂上又揭出细作大案。
如此乱局之下,人心不稳,若想要南下用兵顺利,就必须有拧成一股绳的气势。
这股气就是对军功的渴望,南下大军以宋家为主,只要宋家上下沆瀣一气,便是胜券在握。
虽被指伤害李夫人的胎儿,宋凝香毕竟未被问罪,仍是后宫贵人,品级上和宇文葵平起平坐,两个人都有机会成为皇后。
内宫中,宋家一定拼命为宋凝香洗清嫌疑,宇文家一定会倾尽全力让她入罪。
朝堂上,宋家因为征南军和太师一定有所抬头,宇文家手握重兵必然要用力压制。
唯有取得西蜀之战的胜利,宋家才有可能取得更多的筹码。伯父一定会倾尽全力,谋求西蜀之战的胜利!
权衡计,帝王之策也!
千算万算,算不过帝王的金算盘,今日她可算是见识到了。
更出奇的是,这道圣旨竟是陛下亲笔,并有多处未干的墨迹。
必是朝会开始后,他才御笔亲书的!
帝王果然疑心重,信不过任何人。
这也是所有人都未得到消息的缘故。
洪大监……难道连他……
不在其中,不知陛下的难处。
册立太子的诏书,来的措手不及,还由太后身边的作司宣读。
洪大监在下,脸色也不太对。
星河看着他,努力使着眼神,试图印证自己亦不知情。
洪大监只看了她一眼,连忙别过脸低下头。
此后,三叔宋之贤以太史令身份出列,并奉出几道宜举办祭天大典的吉日。
原来他早知要立太子,家中竟无任何风声,原来嘴巴最严的人竟然是三叔……
立太子,告宗庙。
大吉之日,以示天选。
届时,陛下将带太子祭祀宗庙,正式确立下他皇位继承人的身份。
听着三叔报出的时间,星河随意计算,果然都是大吉佳选。但其中最早的一个日子,也在两个月以后,分明是有心为之。
星河微微震惊,到底是陛下授意,还是伯父、父亲的意愿影响了三叔,竟让不涉纷争的他做了这样倾向明晰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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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将至,朝会即将结束。
天官府属官上了一道奏折,报告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请求陛下定夺处置。
犹如一个入水的石子,再次激起阵阵涟漪。
这是一件关乎一条人命的奏报。
小在于,亡者死因普通,系因病暴毙。
大在于,死者并不简单,正是新任南秦州牧陈勉。
南秦州地势高险,空气稀薄,选任的文武官员,皆是最身强体健之人。
可这位千挑万选出来的陈勉,上任不到三个月便因病暴毙。
此事平常中,又带着不平常……
宇文直以抓捕楚歌,作为南下攻打西蜀的事由,这厢竟然有了佐证。
事关军政人事,他也最前开口道:“陛下,州牧为一州长官,尤其是南下敏感之时,尤其不可或缺。依臣所见,应尽快选任他人,前往南秦州,主持大局。”
“大冢宰的意见合情合理,眼下正是最需要一方主政的时候。”
拓跋琰点点头,又问道:“天官府可有合适人选?”
“州牧之选严格,年资、经历不可或缺,暂未有合适之选。但有京兆尹府少尹曲冲,考级三年皆优,更有破获龙门寺血案大功,可先为刺史赴任,待南秦局势稳定,再擢拔为州牧,亦可为百官表率。”
“甚好!”
拓跋琰点头道:“京兆尹府少尹曲冲,朕封你为南秦刺史,代行州牧之职。待天官府考议后,尽快前往南秦赴任!”
曲冲快步走了出来,弓身道:“为国尽忠,是臣子本分。此去南秦,臣当肝脑涂地,不负皇恩!”
新任长官人选确定,宇文直捋了捋长须,又说道:“陈大人死因正常便罢,若是有蹊跷,大司寇府恐怕也要出份力。”
听到大冢宰这么说,杨炎连忙应声道:“请陛下准许大司寇府派特使前去南秦,查清陈州牧的死因。若有乱党余孽从中生乱,宜早日处置,决不能姑息!”
拓跋琰点头道:“嗯,此举必不可少!适才说到龙门寺的案子。朕依稀记得,缉盗司掌令宇文荻,也是功不可没。大司寇府,就由她带人前去。”
杨炎脸色变了变,他并没有打算派宇文荻去南秦查案。
南秦历来被传为恶瘴百里,山穷水恶之地,情势不明、危机四伏,乱党余孽未除,本就危险重重。
宇文荻又是宇文家的人,在南秦对她家族心怀怨恨的人数不胜数,若是去了危险恐怕会直接找上门。
百般放不下心来,他的目光落在星河身上,心中临时生出一个主意来。
于是拱手回道:“陛下,破获龙门寺血案,请功仅限三府人员。但还有一人功不可没,案件查证甚至是由她主导的,尤其亲身涉险诱捕到案件凶犯……宇文荻等人只是做了协助。臣恳请派她前去,早日查清真相!”
“哦,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才。”
拓跋琰神色微变,这案子意义特殊,是他继位前后大事的开端。
他扫视殿下,好奇的问道:“到底是何人?”
杨炎伸出手,轻轻一指道:“就是内廷作司宋星河,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