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乐坊……为王公贵族和达官贵人诊治……”
宋月怡目光一闪,原来宋临川就是近来名噪京城的国手名医——独孤青士。
她轻轻放下酒盏,朱唇斜挑起陌生的笑意,“官至太医院提点,也不算辱没家门,更何况有星河这样的妹妹在……他有什么好怕的?”
似有若无的话飘到独孤莫云耳中,仿佛一根细绳牵起他的神经他,迷糊中只觉得头脑阵阵生疼。
身边姿态妖娆的如花美眷……真的是画眉吗?她向来讨厌这些世家大族的明争暗斗……今日不仅主动谈起宋临川的事情,更反复绕在他回府的问题上。
星河说过,身边有人会幻术……扮作他人难以识破,唯有细心察觉才能发现破绽。
见到画眉之前他在做什么?
用膳饮酒……绿芜一直劝他少喝点。
然后……然后……宋月怡回来了……
陡然大惊,独孤莫云心里一抽,背后冒了一层冷汗。
迷着醉眼,他偏过头仔细上下打量着“画眉”。
朱红的襦裙——是她最喜欢的那件;黑色的锦鞋——暗花绣着云纹,是她常穿的;发髻单束簪着一个翡翠簪——簪头翡翠内含一片花瓣形的墨绿冰絮……点点细节毫无差错!
头脑愈渐昏沉,他逐渐无法思考。
撑着残存的理智,他一咬牙握住拳向“画眉”挥了过去。
这一击他冒着极大的风险。
若眼前的人真是画眉,可料想的是被她接住拳头,反手扭到背后,直接按倒在地,再加上一场皮肉之苦……
许时醉得太厉害,他这一击比往常的花拳绣腿更弱了一层。被“画眉”灵巧地闪躲开,自己一下子扑空歪倒在地。
他这样的举动,吓了宋月怡一跳。
惊叹于他的警觉,醉的这样厉害还能这么快发现她的破绽。
俯视着歪倒在地的独孤莫云,宋月怡神色平静地说:“你醉的太厉害了,我让下人带你去客房休息。”
拳头袭来,只是躲开。
一句关怀,生疏冰冷。
她绝对不是画眉!
一瞬间,独孤莫云若有所悟——宋月怡就是星河口中会幻术的人。
刚才自己都跟她说什么了?
临川哥?姐姐?还是什么……
酒劲上头,脖后一阵砰砰乱跳,他终于趴倒在地上意识顿失。
……
再次睁开眼,独孤莫云望见烛台上跳动的烛火,周遭一切都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他抚着疼痛欲裂的头,慢慢爬起身来。
左右打量了下颇具书香气的陈设,不够软的床榻,不够轻薄的被子……这里显然不是他的卧房。
猛地偏过头,床榻侧边两个黑着脸的姑娘把他吓了一跳。
“姐……姐姐……星河……”
独孤渃箭步冲到榻边,揪起他的耳朵吼道:“怎么回事!跑到国公府来喝酒!还醉的不省人事,丢死人了!”
“诶诶——诶——”
独孤莫云龇牙咧嘴地叫着,顺着独孤渃拉扯的方向跟过去。
星河坐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我的杏花酿好喝么?存了大半年又少了两坛,活该挨打!”
“是么?”
独孤莫云挠着头,回忆着自己是怎么醉的酒,脑海中却一片空白,总觉得哪里不对,“绿芜丫头呢?我拿你酒的时候她很心疼来着,是她送我来客房的吗?”
星河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听小厨房的喜妈说,绿芜张罗给你炖醒酒汤,但是厨房的绿豆用完了,她急着熬汤便亲自出去采买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这个时辰还没回来。”
独孤渃回头看着星河,有些忧心地说:“赶紧派人出去找吧!这都几个时辰了……近来盛传京郊出了采花贼,绿芜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个人出去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宋典已经带了半数侍卫、家丁去找了。附近米铺一个小伙计说,绿芜买过绿豆以后往南边去了。那边是闹市,许是她有其他东西要买……她也会几下拳脚,人也机灵,长安天子脚下,总不会有事的。”
说话间,星河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异样。
她忽然嘟囔道:“今天,月怡回来了。”
“月怡……她从北荆州回来的吗?”
独孤莫云扶着头,总觉得自己仿佛知道这件事,却又想不起一丝半毫来。
*******
隔夜清晨,街巷中百姓都在谈论着昨夜城中的大事。
靖国公府大小姐亲自带家丁、侍卫把长安城大街小巷、坊市楼台给翻了个遍,到了后半夜连巡防的禁军和城防营的人马也加入进去,似乎是在找一个失踪的丫头。
一整夜过去,听说还没找到人。
……
天色刚亮,突厥公主的一列车驾停在了靖国公府门前。
没有先行通告迎驾,亦不肯到正厅稍坐,云依公主径自带着人一路进了内府东园。
大队人的涌入,给鸡飞狗跳的靖国公府,又添了不少大动静。
一名宫女推开院门,红叶迈过门槛,提起及地的长裙,一路飞奔向暖阁而去。
推开暖阁正门,正对上眼神由欣喜转为失落的星河,她急着说道:“宋小姐!听说绿芜不见了,她怎么了?”
星河一夜奔走,刚趴在桌前准备小憩片刻,听到推门以为是绿芜回来了,却没想到是红叶。
她揉了揉发黑的眼圈,起身躬身行礼,声音沙哑地说:“公主驾临,有失远迎。绿芜她昨日出门,到现在踪迹全无。”
“听说昨夜找了一夜,又听说可能遭了采花贼,都是真的吗?赶紧派人继续去找啊!”红叶急着说道。
星河认真地点点头,疲惫地说:“方才换了一批人,出去城外找了。京兆尹府也开始挨家挨户搜查了。”
“还需要人手吗?我把长公主府的侍卫都带来了,全部交给你差遣。”
星河看着她,眼底布满了血丝,“公主殿下有心了。找了一整夜,我本想休息片刻,就去仔细盘问那几个说见过绿芜的人。”
见她这幅样子,红叶一下子慌了神,急着握住她的手说:“累坏了吧,我陪你去休息。”
说罢,扶着她就要往阁楼上走。
星河一着急,侧身避开她的搀扶。
“公主身份尊贵,不适合照顾臣女。恭请您回行宫等消息……您在这里,我们也难免分心。”
红叶身形僵了一下,恍然回过神来。
她缓步走到星河身边,再次握住她的手,“你、我、绿芜十几年的情谊。如今她不见了,我的心和你一样焦急!我空有公主的身份,却帮不上什么忙……你一定不能倒下,绿芜也许正深陷危险,等着你去营救呢!让我陪着你,守着你睡一会……你就只当我是红叶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