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收了我的蛊……还到处藏!把我带的宝贝连带都给藏不见了!”
夜须弥揉着惺忪睡眼,在星河房中翻箱倒柜,最后捧出一方小小的漆盒。
她小心地打开盒盖,一阵诡异的香气缭绕而出,一瞬间便消散不见。
盒中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内里嵌着一排三粒小小的白色药丸。
“此香名曰‘泪霜’,是用曼陀罗花粉与水晶梦兰汁调制而成的。虽然有轻微毒性,但只要点上一粒,便能让十步之内的人安然入梦几个时辰。”
“那它岂不是迷香?!”
程乾疑惑着伸手想要去拿,却被夜须弥躲了过去,旋即盖上了盒盖。
“不能碰!这‘泪霜’不能染上一丝杂质,否则点上以后会影响使用者的梦境。‘泪霜’当然非迷香可比,你们中了迷香会做梦吗?此香可以让人放松,进而引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思绪与梦境。”
星河端详着漆盒上古朴的刻纹,疑思着问道:“须弥师既然有此香,是也可以入人梦境吗?”
“非要揭人短吗?!”
夜须弥嘴一撇,“没那能力就不能制香了吗?我师父痴迷于神女所论的心蛊之术,多年来一直研究此道,从幻灵术到入梦术,能试的都试了个遍……这‘泪霜’便是他研制的,可以让人梦境稳定的药,借着这药灵识超人之人便可入他人梦境。只可惜他老人家走得早,最终没能成功制出心蛊来。”
只是哀伤了一瞬,她便又抖擞着精神地说:“要入梦境解那‘寤寐蛊’,说明我师父的路子是对的,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可这香仅此三枚,所以机会也只有三次。但是浮生大梦三千,就算那个铃儿是重生的神女,能进入宿主的梦境中,也不见得能找到当年神女下蛊的梦境,更别说再从梦境里找到一个小小的蛊咒了。”
星河点着头,望向陈留仙,“师父,须弥师说的有道理。凭借‘泪霜’我们也控制不了大冢宰的梦境,全凭运气怎么找得到蛊咒?”
陈留仙负起手,难得一本正经地说:“当年那两道符咒是为师所作,应着楚歌的要求务必阴阳相和,相互呼应。如今变为心蛊,自然会相互吸引。铃儿身上的“寐”蛊,自然会带你们去找那只藏了‘寤’蛊的梦境。”
“我们?”
星河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尖,没想到师父套路一场,安排她的任务等在这里。
“楚歌当年带我和将军入过他人的梦境,铃儿醒后稍加训练,应该也能做到。我思来想去,你和小六随她进入将军的梦境,最为合适。”
陈留仙拿起桌上的“噬光”,端详着继续说道:“要想彻底毁掉两道蛊咒,‘破焰’、‘噬光’缺一不可。入了将军的梦境,与其说找蛊咒,不如说是猜楚歌的心思。为师虽然认识她许多年,却对女子的心思全无了解,这些徒儿中也当属你最合适去做此事。另外,人的梦境,虚虚实实,暗藏着很多危险,在其中受伤不会真的伤了本身,可若是一不小心身死,你们便会立刻醒来,再不能回去……所以小六得去保护你和铃儿。最重要的是,‘寤’、‘寐’双蛊牵绊甚深,却是起于一个‘情’字,你二人同往,好好参悟,说不定找到蛊咒的机会更大。”
星河点点头,却为难地说:“师父说的倒是有道,只不过我才得罪了他,少不得得去哄他……若是哄不好可不能怨我。”
道涣满不在乎地说:“女人最不怕得罪的便是男人了。小五你精心打扮一番,到小六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会不原谅你?”
星河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用得着那么激烈?”
程乾道:“这点恐怕还不够。你的情意,你的思慕,你对他的需要,通通大声告诉他!任谁都无法抵挡!”
雷桑拍了拍大光头,“甚好,甚好!”
星河吞了吞口水,“我试试……”
……
“我也要去!”夜须弥急着嚷道。
陈留仙捋着长须,温和地笑道:“须弥小师傅若是能去,自然能手到擒来。只是……你入梦了,谁来控制这‘泪霜’?世人平庸,强者能力越大,责任便越大。小师傅还是先当担起此任才好。”
夜须弥嘴一撅,“不愧是宋星河的师父,哄起人来比她还厉害,简直服了!反正铃儿治好了蛊毒,有的是机会叫她带我入人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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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下,城防营,校场上,烈风阵阵。
声声喝,断行云。
步步杀,威震天。
乌压压严整的队列,拳脚、刀剑、矛戟……人人动作整齐划一,军纪风容严明如铁。
锦裙裘袍,重重华饰之下,一身灵秀的少女,带着超出年纪的傲人气势,独自一人亭亭立在看台上。
大风掀起她轻裘的宽帽,吹动着她鬓间一缕青丝,撩起层叠的轻纱裙角、帔边翻飞飘摇在风中。
白皙的脸,墨染的眉,嫣红的唇。
似笑非笑,不顾不盼。
让人移不开眼。
美——美得不遮不掩,美得惊心动魄。
守营的巡兵绕在附近,却无一人敢上前查问。
星河沿着排排将士,慢慢扫视过去。
只是一瞬,校场中央那道身着玄甲的身影便落到了她的眼中。
嘴角凝起笑,她细细欣赏着那人前所未见的风姿。
就在他的身边,身量长高了不少的叶硕,一身甲胄身姿笔挺,正不时回头看向看台,时不时凑到他身旁说上几句,而他却始终没有回头。
星河叹了口气,此人当真一点不会作假,分明知道她来了,却非要假装不知道……来来回回,走来走去,已经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却始终在指导同一个士兵立直身姿。
眼见那个小兵战战兢兢,快要站不稳身形。
星河将双手拢在嘴前,高声叫道:“三郎!三郎!”
四面八方将士们齐刷刷看过来,却无一人敢发出一丝异声。
星河瞬间失笑,城防营历来散漫,在杨玄风治下不久,竟然有这样肃整的军纪。
看到他背部明显一僵,星河继续喊道:“三郎!我需要你!”
叶硕猛地回头,差点扭了脖子。
燕鸣、周濯……一个个无声的笑弯了腰……
“所有人,转身!”
统领一声令下,看热闹的城防营官兵,万般不舍却齐刷刷地转过了身。
三步并作两步,杨玄风从风中走来。
玄甲上乌金嵌错的纹饰在阳光下,映射着耀眼的光芒。
星河偏头看着他,眉梢眼角都是不加掩饰的笑意。
“你大白天就饮醉了?”
杨玄风低下头,凑到她的脖子间轻轻一嗅,才确定她没有饮酒。
稍稍打量一番,星河举袖拭去他护心镜上的尘土,“在你心里我难道很守规矩吗?非要喝醉了才能做出格的事?”
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胸前,杨玄风没好气地说:“不够守规矩吗?一封求亲信藏着掖着那么久,怎么今日跑到校场这么多人眼前来见我了?”
原来真是为了求亲信的事,星河浅笑着说:“所谓关心则乱。夫人说你昨夜没回府,我怎么能不来看看?”
说完她抬头看着杨玄风,漆黑的眸中含着浓的化不开的温存,继而柔声道:“我真的很需要你,把你自己借给我三个晚上呗。”
杨玄风眉头一皱,警惕地看着她。
星河上前一步,“你不会不愿意吧?”
杨玄风退了一步,“我晚上有事,要和属下们连夜研究作战图,排兵布阵很忙的……”
“我的事比较急。”
话还没说完,星河已经踮起脚尖,挂上了他的脖子,顺势靠到了他的胸前。
万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她如此大胆。
幸而是在自己的军营,令行禁止绝没有一人敢回头偷看。
杨玄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宋星河何许人,事出妖异,必然有因。
顺着她的目光,他也偏头望去,只见一身金甲的桃染,正带着一列女将,愣神站在不远处的木栅外。
“你是因为她?”
“三郎既然心意笃定,为什么不让她清楚明白?为什么要带她来我面前?为什么……为什么逼我失了方寸?”
“你原来也会慌张?”
杨玄风嘴角勾起笑,猛地一伸手,顺势拥香入怀,下一瞬落下一个缠绵的吻。
星河闭上双眼,投入这片刻温存。
听到不远处刀兵落地之声,心里那一丝不安也终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