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衍,阿衍!”
“啊!”
星河一声轻呼,猛地惊醒过来。
发现自己和杨玄风正站在一条巷口。
当下是个月圆之夜,眼前是一条蜿蜒的长街。临街的各式商铺大开,家家户户门前皆悬着红灯笼,小摊小贩沿街卖着各种花灯、花糕和香烛彩饰。
街上热闹非凡,人流密集如织,所往的方向正是烟雾弥漫处一间小小的寺院。
“花灯、花糕,夜里到花神庙上香。看样子,在大冢宰的梦境里,今日是二月十五,花朝节。”
念及于此,星河低头打量着自己一身粉色的羽纱裙,细细感受到迎面扑来的和煦春风,这风里飘荡着淡淡的花香,心里不觉畅快舒展。
没想到宇文直这样征战沙场、杀伐果断的大将军,梦境中竟然有这样一方乐土。
再一看杨玄风,他一身亮眼的白袍,披散着长发,倒是寻常少穿的颜色,少有的发式,清新自然颇为引人注目。
猛地想起什么,星河惊呼道:“铃儿呢?”
杨玄风也恍然想起,他们是三个人一起来的,一时间也慌了神。
目光极速扫过人群,两人在人群里找起人来。
忽然,一只小手握到了星河的手上。
“娘。”
膝下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唤。
星河一惊,低头一看,却见是个只有三四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青绿的罗裙,扎着两支羊角小辫,还带了两朵珊珊可爱的绒花。
她一下子抽回手,讶异地问:“你是谁家的孩子?”
“你是铃儿?”
杨玄风一下子僵住了,只顾愣神看着那孩子。
小女孩抬头看着他,点点头,脆生生叫了声,“爹!”
星河大吃一惊,借着朦胧的灯光,仔细把她的脸看了又看,右眉角确实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和铃儿一般无二。
“诶呦,天哪!”
星河一把捂住额头,伤神地说:“难道重生以后的年纪要重新计算?铃儿以楚歌的灵力到了大冢宰的梦境中,竟然还是个小孩子!而且是因为沉睡的时间太多了吗?她竟然变这么小!糟糕,糟糕,那符咒本来就不好找。铃儿变成了小孩子,连沟通都困难,更别提一起找东西了。这可如何是好?”
忽然,她打了个激灵。
低头在小铃儿身上一阵翻找,终于在她的右腕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红手环。
仔细翻看这手环,正是以楼兰尸蚕丝搓成的一条粗线,红色的丝缕中缠绕着模糊不清的明黄色符纸,符上的图案在灯光下流动着暗金的光芒。
星河抚着额头道:“这手环是楚歌心蛊符咒的外化!大冢宰梦境中的符咒,形态很可能也是这样的。我们要找的就是另一个手环!可是,在谁身上呢?”
“爹、娘,我想去看花灯。”
小铃儿扯着两人的衣摆,撒着娇说道。
“看花灯?”
杨玄风将她抱起来,“好,我给你买一盏最漂亮的灯!”
“好啊!谢谢爹!”
一手抱着小铃儿,一手牵起星河,杨玄风笑着说:“师父不是说过,‘寤’、‘寐’相互感应,我们顺着铃儿的心意去找,总好过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这里乱转。”
“对呀!三郎来了这,变的更聪明了!”
星河任他拉着,忍不住称赞道。
三人一起挤进人流,寻着最热闹的方向走去。
……
走在拥挤的长街上,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星河紧握着杨玄风的手,偏头靠在他的臂膀上,轻声低语道:“三郎,这条街有些不对。”
杨玄风手心一紧,低声回道:“怎么了?”
“右前方第三间卖糖糕的铺子,刚才已经经过一次了;还有前方走来的那位大娘,刚才转弯前我们才与她擦肩而过的,当时她还想摸摸铃儿的绣鞋。还有那间花神庙,明明不远,为何走的脚发酸,却还走到……我们好像一直在这段街上打转。”
说这些话时,星河望着前方,脸上始终带着笑;杨玄风虽然神情严肃,却在温柔的回望她;怀中小铃儿闪烁着大眼睛,不住地四下打量,不时伸手去够路人手上的花灯。
在路人们的眼中,他们就像幸福的一家三口,却不知他们中的两人在这微风醉人的春夜里如负霜雪。
三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又走了一段路。
杨玄风暗暗说道:“从右手这间香粉铺开始,左转一个弯,路过七间店铺,再右转个弯,路过五间店铺,所有的店便又会从头再出现一遍,路人比较随机,很多长相有特色的会多次出现。看来这里便是梦境的核心,大冢宰本人也许就在这附近。至于那间花神庙……大概只是一个幻影,亦或者大冢宰根本就没进去过。”
星河慢下脚步,认真地点了点头,“梦境虚虚实实,大冢宰梦中的这条街、这些人,不见的都是某时某处的记忆,也有可能是零散的记忆碎片,亦或者是他的想象。若是能找到他本人,自然是最好的。”
说话间,怀中小儿银铃般的声音响起,“爹我要去玩儿!”
杨玄风把小铃儿放到地下,“你想去哪玩?”
小铃儿笑嘻嘻地说:“看花灯!”
只见她手指一指,正落在街对面阁楼檐下挂着的硕大彩灯上。
“栀子灯?!”
星河一下子变了脸色,磕磕巴巴道:“那间是……青……青楼。”
杨玄风面上也有些尴尬,半掩着连说:“没想到大冢宰大人如此风流,梦境中寻花问柳的场所位置竟最为核心。铃儿想过去,这可怎么办?”
说话间,星河忽然身形一僵,站在原地失了神。
“阿衍,你怎么了?”
杨玄风一阵紧张,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楚歌!她在那!”
顺着星河手指的方向,他看见对面“欢喜楼”金灿灿的牌匾下,灯笼红光晦暗之处,有一方盖着红布的木桌。
桌前坐着一名瘦削白皙、面貌清秀的小道士,他身后的布幡上写着“铁齿神算”,正端坐着身板等着生意上门。
“她就是楚歌?”
杨玄风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那个瘦弱的小道士,就是大名鼎鼎的南秦神女。
“是她!错不了!”
星河咬了咬嘴唇,“美人在骨不在皮,我看人绝不会错的!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所以这个梦境至少是二十年前的。这里人文、风貌看起来很像西北,从这条街的繁华来看,整座城也绝对不小……难道是武威郡?二十年前,陇西军、大冢宰应该还没有镇守此地呀。”
思量之间,杨玄风猛地搂她转过身,一边按着她的头假意欣赏小摊上的花灯,一边低声急促地说道:“大……大冢宰!他过来了!”
星河摆脱他的控制,啧了一声道:“怕什么?!这里是他过往的梦境,当时他又不认识我们。楚歌在青楼门外摆摊,这么刚巧大冢宰也来了。难道这里……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即便如此说,星河还是抱着小铃儿,扯着杨玄风凑到一处,躲到一个卖伞的小摊的侧面。
街对面一身黑衣、罩着风袍,年轻俊美、身形笔挺的宇文直,已经坐到了楚歌的算命档前。
星河秉着呼吸盯着他们,低声说道:“大冢宰问:小师父算到了什么?楚歌说:看到了血。大冢宰问:谁的血?楚歌说:旁人的血。大冢宰问:要多少酬金?楚哥说:明月夜,花灯一盏。”
算命档前,宇文直笑着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重重摆到了桌上。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见宇文直摇着头,大笑着走进了“欢喜楼”。
杨玄风疑思道:“你会读唇语?他们还说了什么?为什么大冢宰忽然发笑?”
“读唇是我大哥教的。”
思及他们最后几句话,星河脸上浮起困惑,半晌才轻声道:“最后……大冢宰说:问事付钱,不拖不欠。楚歌说:还看见一件事。大冢宰问:何事?楚歌说:看见公子明日娶亲。大冢宰问:新娘子是谁?楚歌说: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