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来到长街路口,星河和杨玄风已然轻车熟路。
穿过一个个热络揽客的小摊,抱着小铃儿直奔“欢喜楼”对面的一座茶楼,叫上一壶好茶,要了十二式点心,便安安心心地坐着等待。
梦境就是梦境,最大的好处便是随心所欲。
虽然一切随的是大冢宰的心意,可他的心意着实是讲究。
此间,算得上苍凉、蛮荒的西北武威郡,一条小小的街市上,一座小小的茶楼里,竟然能点到天南海北的四时点心和二十年前北朝难得一见的绿茶,配上楼下让人身心舒畅的宫廷雅乐,让星河感到不虚此行。
她递给小铃儿一块莲蓉酥,自己饮着青绿的茶汤道:“师父说,来这里找东西,便是猜楚歌的心思。在等大冢宰出现的时间里,就让我们来猜猜楚歌当年的心思吧。”
“猜谜我不在行。”
杨玄风拈起一块桂花糕,齐整的菱形刀功叫他好一番研究。
“这梦境是楚歌与大冢宰初见的场景,既然她选了这里施蛊,说明当时内心十分挣扎,可见心底对大冢宰还是有爱的。所以,师父所说扔在地上绝无可能,这心蛊既不在她或大冢宰身上,便可能是在其他有重要意义的物件上头。”
星河说着,从满桌点心里挑了一块不算甜腻的松子百合酥,边吃边说:“昨夜,楚歌和大冢宰身上我们都看过,并没有发现尸蚕丝的红绳。今夜就要特别留意两人接触过的物件。”
杨玄风指了指小铃儿,“这丫头一直说要看花灯,楚歌也说要大冢宰‘明月夜,一盏花灯’为酬谢,今日又是十分特别的花朝节……你看有没有可能红绳放在某个花灯上?”
他的手从窗外划过,目之所见花灯成千上万盏。
星河抿着嘴笑了,“三郎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大冢宰欠了楚歌一盏灯,救她以后势必要还。那些郎情妾意的话本子里可都写了,初次相遇你拖我欠的最容易生出情意来的。今日,我们只需要紧跟着他俩,等拿到那盏花灯……哈哈,不愁找到符咒!”
“是么?哪个话本子说的?你莫不是提前读了那些本子,才在第一次见面时跟我借佛谶……此后拖拖欠欠把情意越攒越多,最后一举把我给吃定了吧?”
杨玄风温和的笑着,如同今夜的风,轻拂而来带着微凉,一如初见。
你拖我欠……
有?或是没有?
星河忘记了回嘴,只是看着他移不开眼。
“爹、娘,花灯!”
小铃儿清脆一声喊。
两人一齐回过神,透过轩窗观察起对面的动静。
果然,宇文直已经到了,正和楚歌重复着相同的谈话。
“三郎眼力好,可万万看清楚了。上回大冢宰跳下来,楚歌上前搭救……电光火石间我只顾着看他们说话,却没看清大冢宰有没有予她花灯。等一下他若是带了花灯,你无论如何要拿到手。安全起见,我得带铃儿待在这,你一个人要小心!”
杨玄风点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欢喜楼”那扇即将被宇文直打破的窗棂。
……
一切如约而至,宇文直破窗而出,身负一道剑伤,重重摔在地上。楚歌上前相扶,告诉他属下的位置,并出手为他挡下了追兵。
三个人,六只眼睛,望眼欲穿,却未见到花灯的影子……
这一次,星河和杨玄风没有去追宇文直,也没有去干涉楚歌被捕的后续,只是作为旁观者待在茶楼中观看了这一切。
武威郡守被刺死,热闹的节庆很快被官兵驱散,“欢喜楼”也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遍。
眼见楚歌连同她的摊子一起被带走,杨玄风收回了有些发酸的目光。
他揉了揉眼角道:“盯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大冢宰根本没有给楚歌花灯!”
“也许……还得再等等。”
星河尴尬地吁了口气,“这梦境里时间忽快忽慢,算起来我们现在到衙门后巷去等着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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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守府衙后巷无遮无掩,所幸对面院落里有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榕树,还伸出了一大丛枝丫。
榕树显然不是西北的植物,此时此地它在这,也许对宇文直有什么特殊的意味。
没有线索做过多的猜测,星河哄了小铃儿说是要玩捉迷藏,才让她乖乖随自己和杨玄风躲进了那从绿叶里。
从黑夜到白天,只在弹指一挥间。
“迎亲”的队伍恰时赶到,悄然停在对面无人的巷陌中。
再次盯着宇文直换过衣裳,星河更加确定他身上绝对没藏红绳。
“红绳”……“花灯”……在她心头萦绕。
一分一秒都不能放松!
她紧咬着嘴唇,目不转睛地看着花轿,仿佛要把一切都给看穿。
……
没有三人的参与,营救行动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潜进去不多会,宇文直便抱着昏迷的楚歌,带着属下从府衙大牢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亲自抱着楚歌上了花轿,出来时已是一身新郎的正红喜服。
“不着急,邝盛带几个人善后,其他所有人身上仔细检查清楚,兵器、衣裳和其他有血迹的东西全都留下。我们从前面巷子出去,多绕几个圈再上大道。所有人,都镇定些!”
计划按部就班进行。
宇文直跃上带着大红花球的高头大马,带着队伍走出了深巷。
一众属下,各司其职,吹吹打打奏着乐。镇定自若与寻常迎亲队伍无异,慢慢消失在街巷的另一头。
星河与杨玄风对视一眼,焦急地说:“必须跟上去,但要跟远一点,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了。”
“行!”
杨玄风先接过小铃儿,再一把握着星河的手,“把眼睛闭上。”
乖乖闭上双眼,星河只觉得腕上一道力量,拉着她一下子跃到了半空中。
凉风从脸上划过,脚下一片虚空,她手上加重了力道才抓回一丝镇定。
“爹爹好棒!”
耳边传来小铃儿拍手和银铃一般的笑声。
星河扭曲着脸,心底为自己还不如个孩子发着虚。
只在瞬间,脚下发出瓦砾破碎的声音。
她眯着眼睛一看,三人已经落在临街商铺的屋脊上。
手被杨玄风握得紧,整个人随着他的力道半凌在空中,追着街上“迎亲”队伍往城门奔去。
再度闭上眼睛,星河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铃儿笑道:“娘是胆小鬼!”
星河一下子睁开眼,急着道:“小丫头,你说谁……”
话还没说完,杨玄风脚下猛地一收,旋即落在屋脊上。
猛的停下,星河还未站稳,便注意到了城门口的不妥——“迎亲”队伍被守城的官兵阻拦了下来,宇文直下了马正和他们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