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算准了宇文烈会来,为了商雪舞,亦为了宋凝香。却没算到他棋高一着,控制了独孤莫云,生生的掐断了自己的生机。
她心底一空,无奈笑道:“猫儿不一下子撕了小鼠,便是为了消遣取乐。将军既然特意来消遣我,若是我真的哀求了,遂了您的心意……怕是死得更快。”
“欲擒故纵,你倒是拿捏的不错。昭儿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还不自知,将来远大前程怕是都要耽误了!若是你死了,他还真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宇文烈盯着星河的脸,忽然话锋一转道:“今夜来,给你带了两个好消息。一是,本将军偶发善心,决定留你一条命。二是……为了将来的大业,我打算把你交还给杨玄风,且看是上大将军一家先杀了你,还是他先为你背弃家门。”
“留我的命?”
星河目光一顿,忽然滑下了一行清泪。
“难道……姐姐她……”
喃喃着,她忽然眼睛一亮,扯住宇文烈的甲袖道:“她没死对不对?!否则你断不会容我苟活下去的!”
宇文烈猛地抽回手去,“宋星河,有时候太聪明也不好。作为女子,尤其是个朝不保夕的罪女,还是木讷些的好。”
“果然……”
瘫坐在地上,星河声音有一丝哽咽。
“不!我只想说……请你……照顾好她,一定留下六皇子的命,一定留下最后一线情义……护着她、暖着她……否则,她的心已经死了,人也活不了多久!”
“你还是多操心自己吧。”
宇文烈漠然看着她,对外唤了一声,“来人!”
甬道外立刻进来两个人,面上皆系着黑巾。
二人步伐轻盈,一身浓重的血气,不似寻常的将士或是侍卫。
“血影……”
星河大惊失色,不愧为新任族长,他连宇文直的暗卫都一并接管了。
宇文烈随手一挥,其中一人立刻上前,把星河扛到了肩上,另一人则撇进了暗处。
扛着她的暗卫脚下飞快,眼前迅速闪过忽明忽暗的甬道……一间间牢房……刑房……外厅……
可怪的是,四处竟空无一人。
迈过玄关,那人停了停。
星河坳过身子,定眼一看,瞥见不远处牢门上滴滴滑落的血迹,还有半隐在监牢稻草中的几具尸身。
她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到来处“哗哗啦啦——”一阵水声,紧接着便嗅到一股浓重的火油味。
宇文烈,要放火烧了天牢。
为了带她走,他竟杀了这么多人。
为了毁尸灭迹,他竟然又要属下纵火。
周边坊市无数百姓,一场大火不晓得要害多少人丢掉性命财物;大司寇府上下众多官员,一场大火不晓得有多少人跟着遭殃。
宇文烈,他果然是个狂妄自大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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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刻,星河想要大声疾呼,却在发出声音的一瞬间被人打晕。
后一刻,她猛然惊醒,却是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淡淡的香粉味,浓浓的玉檀香,甜甜腻腻动人心弦……
罗帐上,一串琉璃风铃,浮光流动其中静谧无声。
咫尺之外,流光的墨漆桁袈上挂了一套青绿的锦袍,依稀可见袖口所绣交缠的花蔓。
月色透过窗棂,在墙上投下一幅“雨落蔷薇”的雕画,花影重重虬枝交缠。
这里是,追星揽月阁。
她自己的房间!
星河侧耳倾听,外头无声无息。
这个时辰了,想来众人早已将息。
乐坊尚在歇业,宇文烈送自己来这干什么?若是如他所言,要将自己交给杨玄风,也该是在上大将军府或者城防营军营。
她想要起身,却发觉全身不听使唤,腰身用力一扭,便觉得全身发麻,这才发现自己被人点了穴。
猛地用力挣扎,仍然纹丝未动。
试着张嘴喊了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
由远及近,一前一后两个踏在悬梯上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月娘的声音响起,“杨将军,您饮得太醉了。今夜且在兰因房里休息一晚吧,榻上被褥都是前日里新换的。”
“燕鸣何在?”
杨玄风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醉意。
月娘小心地答道:“他被您赶走了。临走时,他说……您不去救宋小姐。他自己去了!要不要派人去追他回来?”
“随他去吧!”
杨玄风含糊道:“赶着救她的人数不胜数,怕是燕鸣还没找到地方,她早就离开京城了。”
廊外“哐——”的一声。
月娘急着道:“小心!将军您随老身走。”
一点橘色的亮光靠近,隔着雕花的木门投进两道人影。
星河一阵紧张,却仍不得动弹。
宇文烈果真是狠,算准了俩人之间的嫌隙,偏把自己与他送到一处,等会见了面免不得又是一场难堪。
门外,月娘道:“将军醉了。劫狱哪是随便可为的事情?”
杨玄风道:“有什么不可为?今夜本将军点了亲兵,只差去天牢劫人了……却被旁人抢了先。”
“罪过!将军千万别再提了。宋小姐吉人天相,陛下能赦免了青士先生,自然也能赦免了她。”
月娘仿佛听到了十分不该听的秘密,连忙推开门把杨玄风扶了进去。
她正要跟进去点灯,却被杨玄风拦在了外面。
“月娘回去吧。她的房间,本将军不想看得太真切,也不想记得太多……”
听了这话,星河胸口一阵闷疼,只觉得整颗心正被无形的手紧捏着,越来越紧……
原来他,准备去救她。
原来他,再也不想见到她。
……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
月光下,杨玄风欣长的身影从妆台,到木柜,到窗台,到圆桌茶具,到桁袈衣裙……一处处一寸寸走过,修长的手指流连在身侧每个物件上,最后终于走到了床榻边。
解开玄色的盔甲,任它重重地落到地上。
外袍……中衣件件落地……
他准备直接就寝?
星河屏住呼吸,感觉到身上锦被被掀开。
接着,身侧棉褥陷下去半寸。
杨玄风躺在身侧……
星河却一丝一寸也挪动不得。
此时此刻,比想象中的难堪更加尴尬几分。
再度盖上锦被,杨玄风仿佛察觉到了身边的温暖,半睡半醒着翻过身来。
……
四目相对,星河呼吸一轻。
月光下,杨玄风的轮廓依稀,朦胧中看得并不分明……她自己应该也是同样……
杨玄风迷蒙着醉眼,认真端地详着她,仿佛要把这模糊的样子刻进心里。
良久,他终于从愣神中脱出,失笑着呢喃道:“阿衍,我果真是醉了……病了,疯了!到如今,你已与我恩断义绝,我却还是走到哪都能看见你的影子……连梦里也全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