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怕画眉睹物思人,不能自控跑去寻仇;二来防止有人打使团的主意。星河刻意要宇文衡避开萧少伦控制的庐陵地界来走。
因而使团过了西北边的春陵郡便绕开庐陵,走同安郡一线,准备沿江过了历阳郡,再从南徐州转往金陵,如此绕一个大圈,也顺便欣赏欣赏江左的风光。
连日赶路,使团终于到达了江左第一座大城——宜城。
宜城背靠巍峨雄奇的潜山,面向浩浩汤汤的大江,是一块顶繁华富饶的风水宝地。
是夜,使团入驻城中驿站。
推却了郡守的酒局,三人便在房中研究起面具的事情。
泡开悱楠花汁的面具,星河总觉得自己脸与脖子的颜色不太对,生生的白出了几许。
坐在妆奁前,左右上下一看,她只苦着脸道:“须弥师,你这面具好像只透气不透光。前几日雪地里策马,许是晒了些……现在这样子倒像是脸上脂粉敷多了。再继续这样下去,离开南朝时,我这脸能白成蜡。”
夜须弥满不在乎地说:“随它去吧。等阵子你把脖子捂严实了,跑到太阳下头晒几日,这上下便都一样了。或者……今夜月色尚可,你晒晒月光去。”
星河白了她一眼,摆手催促道:“快点吧!一会儿宴会结束,安大夫跑来找我下棋就麻烦了。”
画眉打了一个激灵,“那又是哪位大夫?”
“就是大鹌鹑啊!他天天在阿衍眼前晃,你竟然不认识?”夜须弥带着一丝鄙夷的神情道。
见画眉仍是一片迷茫,星河解释道:“她说的是大宗伯府的属官——安中丞。”
听了这名字,画眉嘴一撇,“那几个属官,他们长的就……一模一样嘛,怎么分得清谁是谁!”
夜须弥冲她吐了吐舌头,“你也有这种时候!”
让画眉吃瘪,夜须弥不免自鸣得意。
转身面对星河的脸,左右比划了一番,她却陷入了纠结。
良久,她终于支支吾吾、犹犹豫豫地说:“苹果样吧,可爱些许,也与你的身材更配;尖下巴嘛,妖娆了点,但与你的气质更合……”
星河头一偏,“别想了,就跟之前一样吧。”
夜须弥慢慢皱起了眉头,“可是,我不太记得之前的样子了……若是不想清楚了,现在上手,恐怕又会做成与神女一模一样了……”
“你怎么不早说……”
星河继而嗔怪道:“就你这记性,还敢笑话画眉分不清楚人!”
夜须弥嘴一撇,努力辩驳道:“那怎么能一样?我分的很清楚,只是做不好嘛!”
……
两人吵得不亦乐乎,一旁忽然传来画眉的声音,“不然……别急着做面具,我们出去玩玩吧。”
寻常最讨厌出去闲逛,她今日却忽然有如此提议,引得星河与夜须弥都吃惊地偏头盯着她。
避开两人的目光,画眉掩饰了下神色道:“我的意思是,要想知道南朝男子流行什么样的长相,只要去木棉花坊看一趟就知道了。”
夜须弥一脸狐疑,“什么?木……棉花,卖布的吗?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有很多美男在那买布吗?”
画眉正捧着一盏茶,斯文的啜了一口。
听了夜须弥的话,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一时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星河一边帮她顺着气,一边对夜须弥说:“木棉花坊,顾名思义就是南院。先汉以来,世人以木棉喻年华正好的男子,是以木棉花坊与其他花坊一般,是一些年轻美貌的男子以才艺娱人的地方。”
夜须弥一听,立马来了兴致。
“南朝风气这么开化吗?还有让女子找男人消遣的地方?”
听了她的话,画眉咳得更甚。
星河连忙摇头,“南院并非让女子逛的。它与长安的花坊一般,客人都是些男人。”
终于领会其中意思,夜须弥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摇着头道:“久居南秦,我果然见识浅薄。原以为跟着姜云祚听听曲,看看歌舞就是声色犬马了,万没想到啊……还是画眉姐姐大气,竟能带我去南院大开眼界!实在是……太开心了!”
“行了,阿弥你别气我了!”
画眉把杯盏推到一边,向星河勾勾手,低声道:“据我所知,沿江的大城都有木棉花坊。如今大梁流行什么长相,我们去逛一逛不就知道了。博采众长,还能给阿弥添些灵感。”
“为了做个面具,去逛南院?听起来……果真……十分有理啊……”
拗不过俩人的期盼的目光,星河吞回了想要拒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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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灯时分,精心打扮一番的三名俊俏公子,优哉游哉地出现在了宜城最繁华的关雎巷。
于一堆涂脂抹粉,身段窈窕,衣装华丽的男子们中间,三人的阴柔竟然毫无违和,顺顺当当便进了巷子里最大的一间木棉花坊——“楚风阁”。
所谓楚风,特色鲜明。
一入大堂便见与练兵校场一般大的舞台上,一群纤腰楚楚,身着素纱的男子正在跳着舞。
歌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曲道寸寸柔情,痴痴缠缠。
……
烘暖的厅堂,轻薄的舞衣,舞者们若隐若现的健硕的身姿和年轻的皮.肉,引得台下一片脑满肠肥的达官显贵一阵阵此起彼伏的起哄。
避开熏人的酒气,找到引路的小奴,星河抛给他一个银锭。
“给爷几个找个清净地方。”
小奴机敏乖觉,收下银子便道:“诶,大爷这厢雅座请!”
……
刚安坐下来,小厮便摆好几样干果、点心,还奉上了一壶好茶,领了打赏笑嘻嘻地退了出去。
星河提壶正要斟茶,却被夜须弥猛地抓住手臂,险些失手把壶掉到了地上。
“快看!苦菜头和大鹌鹑!”
顺着夜须弥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堂下那两人并肩而坐,正陶醉的欣赏着台上的舞蹈。
夜须弥啧啧道:“这两个家伙,一口一个仁义道德……竟然结伴来这种地方,简直……是那个什么……有辱斯文!”
她说的义正辞严,仿佛自己女扮男装混进来就是正义之举了。
星河失笑道:“也许他们是来批判歪风邪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