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你说谁?不是陛下……而是皇后娘娘?”星河诧异的问。
林泉恍然点点头,恭敬地说:“是中宫来的旨意。让小人来伺候您的也正是皇后娘娘。”
星河有一丝纳闷,萧少俭要立她为太子只是个动议,只在他的亲近朝臣中形成了默契。这个时候,她的身份不尴不尬,中宫娘娘却要她去赴宴,还是皇族齐聚的宫廷家宴……甚至会见到争当储君的庐陵王、衡东王、江陵王和吴江郡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星河甩了甩头,对林泉说:“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旨意,我自然要遵从。可是现在时辰尚早,等我们准备妥当了,是否该去给娘娘请个安、谢个恩?”
“诶呦!”
林泉一拍脑门,“我差点忘了,娘娘的确说让您先去见她的。还是公子心境清明,礼数周全!”
*******
椒房殿外,除了墨绿宫装的宫人们外,左右各站了一拨靛蓝、月白宫装的宫人。
星河一眼望去,不由得头皮发紧。
中宫皇后、贵妃、贵姬,萧少俭一后二妃的简易后宫,今日可以一次都拜过了。
引路的是林泉安排的小宫女,熟门熟路却不多话,只在行到各宫附近时报声宫名,十分地乖觉守礼。
将星河带到殿外,她向一名女官模样的宫人行了个礼,“姑姑,独孤公子到了。”
女官向星河见礼,伸手引道:“公子请,皇后娘娘与林贵妃、谢贵姬二位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多谢尚宫。”
星河稍稍见礼,便问道:“我看殿中门窗紧闭,又有香气萦绕,娘娘们是否在品香?我贸然进去,会不会打扰了她们的雅兴?”
女官正要开口,却听到一阵阵吱呀声,由远而近响起。
正殿门窗正被一一打开。
女官笑道:“正好,一品香赏完了。公子请进吧。”
……
随着女官步入大殿,一股浓重的香气瞬间缠绕周身。
这香气甜腻中带着一丝腥膻,徘徊不去,妖冶中掺杂了诡异的气息。
星河腹中一酸,竟几欲作呕。
她极力控制着不适,跟在女官身后,从大殿一路绕到了偏殿。
偏殿方圆不大,紧凑的安放了几张坐塌,榻上或倚或靠着三位雍容华贵的妇人。
正中一人带着凤冠,一身正红,长相虽有些普通却端庄持重,正是中宫皇后娘娘;右侧一人素衣簪花,一身月白纱裙,书卷味浓重,脸色却有些蜡黄,许是贵妃林氏;左侧一人金簪华饰,一身玫紫,浓妆艳抹身材微腴,应是贵姬谢氏。
三人尊卑不分,除了服饰和冠钗,竟看不太出来身份差异。
南朝后宫,看起来倒是十分和睦。
见女官带着星河入内,三人稍稍端坐,却仍是十分随意。
星河强忍着不适,恭敬地长揖叩首道:“小人独孤兰因,拜见皇后娘娘,拜见贵妃娘娘、贵姬娘娘!”
中宫皇后并未说话,却听一旁的谢贵姬说:“小公子多礼了,快请坐吧。我们这些嫡母、庶母,见到你可都欢喜得紧。”
乖觉地坐到榻上,星河心想,这位皇后若不是哑巴,便是实在太好相与。
从未听过南梁皇后的家门,想来是出身不高,因而被望族出身的陈氏、谢氏压了一头。
“承蒙皇后娘娘召见,小人不甚惶恐。”星河虚礼道。
“兰因,你抬起头来。”正位上的皇后温和地说道。
星河抬起头,终于得以明目张胆地看对面三位娘娘,稍稍打量心里不免叹息:南梁后宫竟是如此景象,难怪萧少俭一直没有子嗣。莫说不比拓跋琰后宫的姹紫嫣红,就连较之突厥王庭宠姬们的风情明媚也是十分萧索。
十年了啊,萧少俭失了妻儿,竟然只娶了这三位……姿容可谓普通的妻妾。
果然如他自己所说,是个修道之人清心寡欲。
星河肆意打量着三人,三人也正看着她,神色不免都有些变化,尤其是正位上的皇后,平白竟然愣了神。
星河忽而有些心虚,自己如今这男子模样是挺好看,可也不至于叫见惯大风大浪的内宫主子们看傻了眼。
对面三人都不说话,她也不好开口,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良久,林贵妃轻轻咳了一声。
皇后这才晃过神,认真看着星河,感慨良多地说:“实在是太像了。你果然是姐姐与陛下的儿子!”
南梁皇后竟也认识楚歌!
星河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实在对不住宇文衡,偏偏他父母的过往辛密都叫自己给窥探到了。
腹中一阵酸涩涌起,星河猛地捂住嘴,压着不适重重喘了几口气。
见她脸色不对,皇后柔声问道:“兰因哪里不适?本宫宣太医来为你诊治。”
星河连忙摇头,“不必了。”
她话锋一转道:“方才娘娘们在品香?”
谢贵姬忽然来了兴致,不无得意地说:“今日这品香是我母家送来的,名曰:花好月圆。如今还在正月,百花萧条,品赏此香聊以慰藉。”
星河笑了笑拱手道:“余香盈室,确系上品。水仙、玉兰、桃花、牡丹、石榴、菡萏、兰草、桂花、菊花、芙蓉、月季和梅花,十二味花香凝于一品,繁花似锦,富贵天香。”
听她如此称道,谢贵姬自是得意非常。
半倚在软榻上的林贵妃点点头,以手臂撑着头,慵懒地问道:“花好在此,月圆何解?”
知道林贵妃有心考自己,星河轻轻一嗅,端坐着细细品道:“珠圆如满月,圆月一味乃是珠粉。十二味花香以珍珠粉调和,再佐以香蜜揉制。这品香是先秦古方,又名:月下美人。花香至臻完美,只有一样不太对。”
谢贵姬神色一紧,连忙问:“什么不对?”
星河轻笑道:“明月当空,朗朗气华,应以鄱阳淡水珠入香,性味甘寒为上……而这品香却用了南海鲛珠。鲛珠无色剔透,是比淡水珠更为上品的珍珠,娘娘母家富可敌国,调香的师父许是想为此香添些身价,却未考虑到鲛珠出于深海,燃之会有一丝腥膻之气。虽然算不得异味,却会破坏这‘月下繁花似锦’的本心,平白让人想到蔚蓝海边,飞浪拍岸、潮风烈烈,又是另一番意境。”
“说得好!”
林贵妃以羽扇掩面笑道:“方才我便在想,这味香有些不对,却未发现是珍珠上的问题。兰因公子这般心细如发,又知进退,今夜的宴会我算是可以放心了。”
她这么一说,谢贵姬倒不恼,反而笑着说:“是我家调香师俗了。原担心兰因初来乍到,会吃了那些老家伙的亏。听贵妃妹妹如此说,我也便放心了!”
皇后向左右点头,望着星河,一脉温情地说道:“见着你时,我便早放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