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她说可以自证,陈潇儿和萧少宗双方都有些吃惊。
明明不可能的事情,这个少年偏偏自信地说他自己可以,不知又有什么诡异的招数。
“其实很简单。”
星河的目光扫过二人,继续道:“因为我并非陛下的皇子。所以既无与庐陵王和吴江郡王所谓利益冲突,又无与林尚书所谓翁婿之谊。整件事情,不过一个旁观者而已。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一个隔岸观火的,总不至于烧着袍边裙角吧?”
“兰因!莫要口不择言!”
萧少俭带着不悦,严词呵斥道。
星河抬头看着萧少俭,朗声道:“陛下,您说我是您的血脉,可有什么证据?”
萧少俭蹙起眉头,“永嘉佛牌,天下唯一;你又与你母亲生的一般无二。自然是朕的血脉无疑!”
“陛下您既是我父亲,是否有看着我出世呢?”
明知宇文衡出生在宇文家,星河却偏偏去问这件让萧少俭尴尬的事情。
萧少俭看了眼林韬。
林韬惊觉,立刻回道:“公子,当年你母亲怀有身孕,陛下被先皇急诏回了大梁,将她安置在了魏国。当你出生时,陛下与先夫人相隔千里,并未照顾的及。”
星河点点头,十分平静地说:“林尚书,十年前您去过大魏,曾见过我母亲几面。当时可有见到我?”
被问及十年前的事,林韬心中有愧,一时间神色大变。
他支吾道:“并……并没有。”
星河勾起了嘴角,浅笑着说:“所以,你们并不清楚我是如何长大的。更不知道,我并非你们所以为的什么皇子!我从大魏来到大梁,委实并非为了认亲。机缘巧合之下随陛下回宫,绝无觊觎东宫之位的念头。”
一时间,朝堂上鸦雀无声。
大殿上,萧少俭脸色煞白,难以置信的看着星河,搭在龙椅上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大殿下,朝臣们纷纷低着头,不敢喘上一丝大气。
这几日传遍朝堂内外的陛下亲子,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否认自己的身份。若非他不想活了,就一定有什么隐情。
不远处,林韬也瞪大了眼睛,脑中飞快的转着,努力回忆着前后种种细节,思量着差错到底出在哪里。
“你……你!”
萧少宗猛然转身,指着星河道:“你果然是冒充的皇子!快说,你来大梁究竟有什么企图?是不是魏国派来的奸细?!”
星河依旧淡淡笑着,“王爷何需急言令色?我既在这大殿上,难道能插翅飞了?还是您心里有鬼,迫不及待想要我的命呢?”
“兰因!你把话说清楚!”
萧少俭看着她,眼底涌动着忽明忽暗的心绪,手指攥的发白。
“陛下明鉴!”
星河叠手齐眉,恭敬地伏地跪下。
良久起身,她稍稍偏过头,伸出双手轻轻解开了束发的缎带。
玉簪落地,青丝滑下,一瞬间披散肩头,半挡住清丽动人的面容。
云暗青丝玉莹冠,笑生百媚入眉端……
俊朗的面庞棱角下勾勒着柔美,英气的眉梢眼角中藏着妩媚。
那张脸亦男亦女,亦刚亦柔,不论何种打扮,总是相宜相合,一时看呆了满堂朝臣。
明媚鲜妍,她显然是名女子。
“陛下,我的确并非皇子。自小母亲就常将我做男子打扮,所谓男生女相……小女实则正是名女子。”
星河平静地回答,三言两语草草带过,将事情说的既囫囵又明白。
“兰因……朕的女儿……”
萧少俭怔忡着,久久回不过神来。
“可是夫人信上明明说是位公子,这怎么会有错……”
林韬自是一脸不信,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星河移不开眼。
任他再不能相信,眼前的少女却是实实在在的。
如此长发披散,比男子装扮时更像楚歌。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故人。
……
星河面向萧少俭,高声道:“不知陛下因何误会……家母身故已久,当年过往早随她掩于尘土。小女有一张大魏的照身帖,权可做为身份证明。”
说着她从袖中抽出一块木牌,奉到头顶。
照身帖被内侍转到萧少俭手中,光滑的木牌上清楚地刻着:独孤兰因,户籍长安,丁酉年二月初二生人……女。
楚歌为他生了个女儿?
堂下跪的是他的血脉,是他唯一的女儿!
生儿当为天之子,有女惜如掌上珠……
看着跪在殿下的少女,原先望子成龙——派三公考学,点少傅教习的心情,此时此刻全部化为对她的心疼。
母亲早亡,她孤身一人是怎么长大的?
她果真姓独孤,想必不是宇文家养大的。
十年前,林韬所说,楚歌与宇文直重修旧好之事,难道并非实情?!
萧少俭的脸色忽明忽暗,最后开口道:“兰因,你起来!”
星河暗暗舒了口气,看来自己的说法被萧少俭接受了。如此一来,她的脱身之计便成功了一半。
她站起身来,转向萧少宗,轻轻一笑道:“小女已经自证清白。现在轮到王爷您了!您该怎么证明自己与庐陵王、吴江郡王没有利益之争,又要怎么证明自己没有陷害林小姐的动机呢?”
“本王……本王与庐陵王是嫡亲……”
兄弟二字还没出口,萧少宗猛然惊觉,自己竟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他眼色一沉,指向位次上的江陵王说道:“先皇尚佛法,下令驱逐方士。本朝境内的各类方术门派,大多迁到湘西、蜀东一带。那里可都在江陵地界,由江陵王你管辖。要说在京中使用方术,图谋杀害亲王、郡王的……恐怕唯你最为可疑吧?!”
情急之下攀咬他人,好烂的招数!
星河站在一侧差点失笑。
再看一直安坐在位次上,专心看热闹的江陵王和身旁的镇国大将军等人,都是大惊失色的样子,估计万没想到衡东王会如此出其不意的来袭。
事发突然,萧少安反应的却不慢。
他即刻起身,向萧少宗拱手道:“王兄!父王将方术列为禁术,江陵一带州郡自然严防死守,唯恐他们落地生根为祸百姓。哪敢如你所说,利用方术作恶啊!”
他又转向大殿上,向萧少俭说:“皇兄明鉴,臣弟绝无王兄所指的大逆不道之心。说到底,衡东王与庐陵王是同胞兄弟,若非他心系您的安危,也不会手刃亲兄弟。他实在……忠心可鉴!还请公主也别再逼他了。”
萧少安的样子,老实诚恳到了极点,若非身为局中人,星河差点被他的话给打动。
原来他这就是所谓大智若愚的长相,斯文俊秀、人畜无害,连说起话来也叫人不由得先多信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