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来——你别过来！”
宋月怡尖叫着，一把甩开“绿芜”的手，奋力地往远处爬去。
爬着爬着，身下的平地越来越陡，她的双脚渐渐陷于泥泞，手指也没入了湿滑的泥土中。
一边爬的很吃力，一边却仍在持续往后滑。
“轰隆——”
一声惊雷，震彻长空。
霎时，天旋地转，暮色被暗夜吞噬。
“淅淅沥沥——”
几滴水落在她脸上。
“天黑了，下雨了？”
她骤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挂在悬崖边，周身空无一物，唯有双手紧扣在崖边斜伸出的石台上。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她的脸上，冰凉刺骨。
一道闪电划过，一双素白的绣鞋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鞋子的主人道：“月怡，你过得可好？”
“姐姐？”
宋月怡面目扭曲，高喊道：“姐姐！救我——”
“星河”蹲下身子，伸手去接天上的雨水。
又一道闪电照亮天际，宋月怡终于看清“姐姐”浑身是血，手指、脸颊、裙边……鲜血与雨水混合着倾泻而下。
密云满天，下的是一场“血雨”。
“星河”冰冷地声音响起，“月怡，你痛过吗？这里每一滴血都伴随着痛，绿芜的……我的……宋家上下每一个人的……你的在哪里？”
“不！姐姐。救我——”宋月怡嘶吼着。
耳边是呼啸的风，脸上是冰冷的雨，头顶是无尽的虚空，身下是万丈深渊……
她不想死！不想死！
“不！我不能死！我要嫁给宇文衡，我要做贤王妃！”
她猛摇着头，双手终于脱力松开。
……
“啊——”
一声轻呼从口中溢出。
宋月怡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跪坐在一间宫室之中。
外头暮色沉沉，无风无雨。
方才，只是一个噩梦？
惊魂甫定，她端起身旁案上的茶盏，猛灌了几口。
“月怡，原来那些便是你心中的恐惧。”
星河的声音自一旁传来，平静下暗藏汹涌。
宋月怡偏头望去，只见宫室的另一侧，镂花的窗棂边，两道倩影正在对弈。
“姐姐……大祭司……”
她猛然起身，保持着防备的姿态，警惕地看着她们二人。
自己方才中了幻术？
怎么可能？！
修习幻术，第一步便是抗拒幻术。
就连师父都不能让她进入幻境，姐姐和乌月又怎么可能做到？
不等宋月怡做出反应，星河已经投子起身，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
“月怡，原来这些都是你做的。送宇文协幻海花，在木炭中掺杂砒石毒杀他；虐杀绿芜挖出红叶的秘密，用幻术掩盖真相；利用红叶杀我的孩子，想让我对付红叶？设计帝后失和，是想扰乱大周朝局？你做这些……难道都是为了四哥？你以为可以凭此得到王妃之位，甚至后位吗？”
自己暗地里的手脚，被姐姐一件件猜中，宋月怡全身僵直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急速起伏的胸口慢慢缓下。
她稍稍抬起头，嘴角勾成一条古怪的弧。
“姐姐，终于还是被你发现了。哈哈——哈——我就是这么可悲，永远低你一等，就连心机、算计都比不过你。只不过，我随师父修习幻术多年，虽然碍于天资进展缓慢，却自知绝不会陷于他人的幻术里。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自知瞒不过去了，她却想知道她们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我也没想到，真的可以做到。”
乌月起身走到星河身边，双手拢在袖中道：“宋作司就是宋作司。虽不能施展幻术，却参透了其中奥义。她知道你会干扰五感、制造幻象之术，定然对此十分警惕，于是指点我用了化心之术。”
“你会幻术？还会传说中的‘化心术’？！”
宋月怡难以置信地看着乌月，瞬时脸色一片煞白。
师父曾经说过，“化心术”乃是幻术的最后一层，也是至高至玄的一层。可以将一个人心底潜藏的一切外化出来，“喜、怒、哀、乐、爱、恶、欲”，统统无所遁形。
但是，此术早已失传。雾隐门近百年来，尚无一人参透其道。
“刚刚你们用的就是‘化心术’？原来如此。一切幻象都源自于我的心底……难怪逼真到无法分辨，陷进去以后根本无法走出来。是我太疏忽了，没想到姐姐还藏着这样的招数。”
宋月怡仍然在笑，冷静地继续道：“事到如今，我全部的秘密姐姐皆已知晓，而我的性命也被你捏在手心里。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我曾在绿芜的灵前发过誓，一定会为她报仇雪恨。但是，如今父亲和叔伯们都不在了，宋氏的血脉所剩无几。你我是亲姐妹，杀了你实在有违纲常伦理，也会让尊长们在泉下不得安宁。”
星河的话让宋月怡听到了一丝希望，瞪大了眼睛等着她的后话。
“所以……我不会亲手杀你。”
星河走到宋月怡的身边，指着见底的白瓷茶盏道：“这盏茶里，我下了蛊。蛊虫世代延绵，你不死，它们不灭。”
“蛊？！”
宋月怡肩头轻颤，分不清星河是认真的还是在诓她，“姐姐还会下蛊？”
星河拈了拈手指，似笑非笑道：“没什么，近来琢磨出的小玩意。时间太紧，养出来的蛊虫不多。刚才那么几口，也就百十只吧。这种小蛊毒性不大，没能耐要你的命……不过，每日晨昏各发作一次，每次持续一炷香的时间，头骨中犹如蚁噬脑髓，让人不能自控的以头抢地才能减轻痛楚。正适合你这样，需要长长久久忏悔的人。”
“姐姐在开玩笑吗？”
宋月怡冷哼了一声，“莫说毒蛊有没有此能了。南秦、西蜀两派的蛊术神秘至极，修习者都是自幼开始磨砺。姐姐养尊处优，怕是没吃过那样的苦。”
从她的话中，星河捉到一丝异样。
向前逼近一步道：“我没吃过那苦，敢问谁吃过呢？”
“没有谁。”
宋月怡脸一冷，别过头去再不说话。
星河的脸有些僵，全身打着冷颤，心底那颗怀疑的种子终于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