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您先回去吧。微臣与贤王说几句话,不会有事的……也耽误不了你我的事情。”
星河向红叶使了个眼色,右手指尖暗暗搓了几下。
红叶眼光一动,立刻心领神会。
眼下甘泉宫显然已在宇文衡的控制之下,她必须离开再做打算。
明日入暮之前,是救宇文昭最后的机会。
她必须再回到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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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辛苦了。”
星河凝望着宇文衡,目光中藏着无尽深意。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来这儿?”
宇文衡走到御榻前,看着不省人事的宇文昭,脸上无波无澜。
星河挤出一丝笑,“我不问,你也会马上告诉我的。又何必多费口舌呢?”
宇文衡随之笑了,“你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水满则溢,太过了,知道吗?跟你玩一点心术,我便觉得特别累,累的已经不想再玩下去了。”
“四哥说笑了,最先玩起来的人……明明是你啊!”
星河坐到御榻边,把锦被往上拉了拉,将宇文昭的胸口盖严实。
她忽然转身伸出手,“四哥既然来了,东西便拿出来吧。”
宇文衡摊了摊手,“你果然是那老头的徒弟,会算命的!”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个葫芦形的白玉瓶。
玉瓶对着星河的那一面上,绘有一个莲花形的暗纹……正是陈留仙用来养母蛊的那个。
星河猛然起身,瞬间收敛起笑意,厉声质问道:“你把我师父怎么了?”
“并没有怎么样,我甚至没刻意瞒过你。他们就在京中,就在贤王府。若是当初你随我回府,以你的聪明才智,说不准早就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他们了。”宇文衡负手道。
一瞬间,星河觉得有些晕眩。
原来并非师父他们被宇文衡劫了胡,而是当日他们根本就没能离开京城……他们一直就在宇文衡的手里!
瞬间,她便红了眼眶,几乎嘶吼着道:“四哥!你怎么能这么做?铃儿她是铃儿,你怎么能强求她做回楚歌!”
宇文衡第一次见星河如此激动,仿佛这件事情中受到伤害的是她自己。
他俯身抵到星河面前,反问道:“为什么你对我母亲的事如此在意?为什么你一定要阻拦我让她回来?为什么高深莫测如你,会对我们母子之间的事有这样大的反应?”
望着他眼中隐隐一丝泪光。
星河彻底愣住了,心底忽然有些慌乱。
宇文衡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得偿所愿,顺利找回了“楚歌”……
她的嘴唇有些发抖,“因为……因为机缘巧合,我点点滴滴拾起了她过往的人生,仿佛一段共同的经历。你说我感情泛滥无处安放也好,说我多管闲事妄自揣测也罢,我看她……仿佛在看我自己的人生一样。虽然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可我却想要帮她实现她的愿望。”
“她的愿望?你知道是什么吗?!”
宇文衡沉重的呼吸,胸前激烈的起伏着。
星河看着他,扬手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希望你有完整的人生!她希望你过得好!”她几乎嘶吼道。
宇文衡本可以避开,却纹丝未动。
脸上那一丝隐隐的疼,让他心里好受了几分。
几个月前,当他把铃儿没入三生泉水中,等待着她变回自己母亲时,那个女孩……竟然再没能醒过来。
一瞬间,忏悔决堤。
他慢慢蹲下,抱起自己的膝盖,一阵低沉的呜咽,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醒不过来?寤寐蛊……不是已经解了么?为什么她却一直睡着?”
星河走到他身边,俯身将他揽进自己不算温暖的怀抱。
良久,她轻声道:“神女重生之后,只要泡过三生泉水,便会找回前世的记忆。是不是南秦的大蛊师邑瑟告诉你的?”
宇文衡猛然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星河蹙起眉头:“他曾误以为我是你母亲重生,也曾经对我说过同样话。”
“难道不是真的吗?”宇文衡牙齿有些打颤。
星河抿了抿嘴唇,轻轻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可是,当时他心中所想,便是要把我骗到圣地,泡过那三生泉水,再把‘千岁姆’的灵魂注入我的身体。但既然只要我的身体,那先找回你母亲的记忆又有什么意义呢?仔细想来,在这个问题上,大蛊师的话其实是自相矛盾的。”
“所以呢?!”宇文衡瞪大了眼睛。
星河心头微凉,喃喃低语道:“所以,三生泉水也许根本无法找回你母亲的记忆,反而会洗去铃儿的意识,让她成为一具合格的躯壳,一个可以承载‘千岁姆’千年灵魂的‘器皿’。”
宇文衡明显的一怔,反手捏住她的肩膀,低吼道:“那怎么办?那个铃儿,现在变成那副不生不死的样子,她还有机会变回我母亲吗?”
星河打了个冷颤,为铃儿感到无比痛心。
大家一起费了那么多功夫,甚至先武帝为此付出了生命,铃儿却还是没能按照她自己的意愿好好活着,跟着师父修习医术,做个悬壶济世的医者。
忽然间,她意识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千岁姆”灵魂不灭,“神女”肉体不死。那么历代神女的灵魂哪去了呢?传说根本与她们的灵魂毫无关系。换句话说,千岁姆的死亡,是肉体的死亡;神女的死亡,是精神的消亡。那些死亡、消亡的肉体和精神,从来就没有被记忆过——因为它们的消失,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这个事实,她说不出口。
三生泉水能找回楚歌,她也曾亲口对宇文衡确认过。
若是当初她能……哪怕是编个谎话骗他,让他能在将铃儿投入泉水之前犹豫一下也好!
“对不起……”
沙哑一声,是她对铃儿的忏悔。
宇文衡失神地看着她,绝望地问:“再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四哥,对不起。”
星河望着他,眼中仿佛跳动着一簇火焰。
下一刻,她忽然凑到宇文衡面前,冰冷的嘴唇落在了他的唇上。
一瞬间,她仿佛一只凶猛的小兽,任性、肆意地向他索取,又仿佛在荒漠中寻找水源的迷路者,在他的唇齿间辗转、流连,急切地想要探索的更深。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实在太不真实。
宇文衡想推开她,想让她停下来,想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却没办法使唤自己的双手,真的那样去做。
面对这样的星河,哪怕只是个梦,哪怕只有须臾片刻,他也想要沉溺其中。
他闭上双眼,在她的肆掠下彻底缴械。
猛然察觉异样,已经来不及了。
一丝疼痛从舌尖传来,接着便是火辣与麻痹。
“啊——”
他猛然推开星河,只见她唇上染着血,脸上凝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