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窗外疾雨不止。
宋凝香坐靠在软榻上,心绪不宁地拨弄着念珠。
“夫人。”
霜儿立在门外,轻轻地扣门。
“何事?”
宋凝香停下来,随意应了一声。
“大人遣了名宫人回来。传话说,今夜他在宫中议事,不回来了。”
眼前烛火跳了跳,宋凝香目光一紧。
宇文烈虽然寻常宿在她这,但回不回来却从不知会,今夜怎么会特意遣人回来说一声?
她的心怦怦直跳,连忙道:“把宫人请进来,我有话要问她。”
霜儿沉默了片刻,低声回道:“奴婢这就去请。”
不一会儿,一名眼生的宫女跟在霜儿身后进了内室。
宋凝香已经带上面巾,端坐了起来。
“奴婢若叶,拜见夫人。”
宫女举手齐眉,徐徐低下头,再伏身叩拜,足足三次。
霜儿只觉宫人礼数周全,宋凝香却清楚——此乃宫人面见后妃之礼。
她的手抖了抖,指着霜儿道:“你去沏壶茶来,我与这位姑姑说几句话。”
霜儿乖巧地应了一声,快步退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渐远,星河抬头叫了声“姐姐。”
宋凝香猛然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
“为什么扮成这副样子?听说宇文昭得了急病……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我几日没见着宇文烈了,他没有为难你吧?”
星河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宇文昭驾崩了。姐姐,你快随我离开长安!”
宋凝香一怔,“可是宇文烈做的?”
星河点点头又摇摇头,“事发突然,宇文烈有没有参与其中,我也不甚清楚。但我们与宇文昭的约定再不作数,你也不需要再收集宇文烈的证据了。姐姐,有什么要带的快些收拾!稷儿就在外面,你们随我一起回洛阳去。”
“稷儿……洛阳……”宋凝香咬了咬嘴唇。
星河看出了她的犹豫,“怎么了?”
宋凝香回过神,猛然摇了摇头,“不,我能不走。稷儿他,也不能走。”
星河张了张嘴,一脸讶异,“姐姐决心要跟他在一起了?”
宋凝香脸色一变,“先皇待我不薄。我身为后妃,理应为他报仇……谋求复国。”
“复国?!”
星河大惊失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一把握住宋凝香的手,“你是不是见了咸阳的人?”
宋凝香呼吸加重,并未否认。
“姐姐!”
星河有些着急,搓着指尖道:“李太后的为人,咱们都清楚。她不会真的心疼你,不会真的想帮你的。前前后后,她帮宇文葵谋后位,与宇文氏一起灭我宋氏,又在朝堂保宋氏一线血脉,最后让拓跋稗退位,带着拓跋皇族退到咸阳……所有的一切,全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考量。姐姐若是留下,不过做李氏和拓跋氏的牺牲品罢了!”
宋凝香脸色发白,望着她道:“我何尝不知。可是……”
“可是什么?”星河急着问。
宋凝香沉了口气,“咸阳来的人说,太后娘娘身边有位蛊师,他在太后和稷儿身上下了一种叫作‘连心’的蛊。稷儿离太后越远,身体便会越差;一旦太后有个闪失,稷儿便会性命不保。”
“什么?!”星河大惊。
宇文衡把稷儿从咸阳带回京已经有些日子了,那孩子看起来比同龄孩子羸弱了些,她还以为是早产的缘故,并未想过是否有其他可能。
倘若此事是真的,那李太后也太恶毒了!
自己已经垂垂老去,却在一个婴儿身上种这样“同身同命”的妖蛊……
按捺下心中的愤怒,星河用力挤出一丝笑,“没事的,姐姐。我有位朋友也是个蛊师。她会随我们一起离开,一定有办法帮稷儿的!”
“当真?!”宋凝香反握住她的手。
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星河认真地点头,“嗯,一定有办法的。”
一阵细碎的脚步靠近。
宋凝香连忙起身,站到了星河几尺之外。
丫头霜儿焦急的声音传来,“夫人,不好了。外巷有人打起来了,请您随我去书房暗室避一避。”
星河连忙起身,蹙着眉头低声道:“不好了,我们被发现了。”
宋凝香顾不得许多,快步往门外走,边走边对霜儿道:“带我去看看!”
霜儿有些为难,“大人说……您不可以离开府邸。有变故……便要……”
宋凝香偏头看她,“你要拦我吗?”
霜儿一惊,后退了半步,“夫人,您要走?”
“今时今日,你还以为我是你的旧主雪姬吗?”宋凝香的目光锐利如刀。
霜儿一惊,带着哭腔道:“夫人就是夫人!您快别说这些话了,大人他不爱听……”
“快点带我过去!”宋凝香命令道。
星河快步跟上,拍了拍霜儿道:“这位姑娘,我与姐姐是一定要走的。你明知她不是旧主,还愿意帮助她,可见是深明大义之人……想来也不愿意看我姐姐在这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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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噼里啪啦打在屋瓦和青石上。
大冢宰府的侧巷中,画眉手握长刀,平稳却粗重地喘着气。
她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
她的身后,马车中隐约传来孩子的哭声和夜须弥无奈的哄声。
她的面前,数目众多的黑衣人,兵器各异,武功路数杂乱纷呈。
她的身上,添了不少伤口,血已被雨水洗刷干净。
她的脚边,横七竖八满是尸首,血污掺杂着雨水浸透了青砖间的缝隙。
方才那场迅捷如电闪雷鸣的厮杀,让面前的敌人不敢轻易上前……
“哗啦——”,檐角一块瓦片碎裂。
画眉的耳朵动了动。
雨声中,夹杂着轻微的脚步声和暗暗挪动的声息……
两端巷口,敌人持续聚集。
府内高墙上,埋伏了不下十名弓箭手,一个个拉弦搭箭蓄势待发。
星河进去的时间并不长,更不至于被人发现行踪,却不想大冢宰府外面竟然部下了如此天罗地网。
这样的陷阱,若只是她一个人尚可逃脱。
但是马车中还有夜须弥和一个小婴儿,这样硬拼下去的话,绝对十死无生。
“哐——”一声,对质双方皆为之一惊。
大冢宰府的侧门忽然打开,前后三人快步走了出来。
“宇文烈,你出来!”
走在最前面,带着面巾的女子一声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