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石岚窘迫的样子,星河脑中电光一闪,拍着自己的额头说:“差点忘记最重要的大事!夜将军失去了记忆,你们即便突围成功,冒然进入长安还是会有危险的。”
说着,她解下腰间早已准备好的布袋,拉着石岚重新回到木箱前。
“这是我一位朋友的照身帖。将来……她也用不上了。你拿着它,便可以顺利进城。”
石岚接过那块通体乌金的木牌,翻来覆去仔细看了一遍。
这块木牌,正面阳刻着“符牌照身”四个字,背面则镂雕了两行蝇头小字。
“独孤兰因,长安籍,丁酉年二月初二生人。”石岚小声念着。
忽而她眉睫一动,有些紧张地说:“独孤氏可是大周名门。这位姑娘去哪了?我冒充她会不会有麻烦?”
“不会的。她只是个乐坊老板,并不太引人注意。况且……她已经死了。”
星河瞥了一眼夜鸷,见他正凝神听着,赶忙移开了目光。
习惯使然……在他面前说谎,心里头总有些发虚。没来由的,道德仁义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跳,实在是满满的负担。
石岚犹豫了片刻,便点头道:“如此,便冒犯燕大夫的朋友了!”
星河笑了笑,“逝者已矣,她的东西……能物尽其用便好。”
说完,她又从布袋里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物件,摆到石岚的手心里。
“这东西非常重要。等你进了长安城,便拿着它去宫家的长安号,找那里的大掌柜。他收了这枚信物,便会帮你安顿好所有的族人,还可以安排你与夜将军入宫面圣。”
“好精巧的玉珠——”
石岚赞叹着瞪大了眼睛,将掌中的白玉珠托到油灯前。
瞬间,一朵兰花的暗影投在石壁上,其下还有几点暗暗波动的浮影。
“水——”
夜鸷忽然喊了一声,把全神贯注看这奇景的几人都吓了一跳。
白英眼明手快,连忙端了水碗递给他。
夜鸷并没有接下,而是看着石壁上的花影发愣。
“那朵兰花下面,写的是个‘水’字。这样的影子,我好像……在哪见过?还有这个字……我好像还从哪本书里找过它?那个地方,很大,书很多,层层叠叠都是……”他捂着发疼的后脑,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星河有些慌神,赶忙将石岚的手从灯前轻轻推开。
“夜将军果然博学多才。”她不走心的称赞道。
夜鸷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伸手便从石岚手里拿走了兰心佩。
他拈着那颗玉珠,再次对到油灯前方,看着石壁上浮动的花影与文字,陷入了沉思。
这个东西,为什么这么熟悉?
仿佛……应该是他的。
他偏头看着星河,目光里充满了疑问。
这个自称燕鸣妹妹的女子,一定曾与自己有过交集!可她为什么要否认?
她这般柔弱,为何只身前来寻找哥哥?
既然要找哥哥,她又为什么千方百计要留下,而不肯跟着主力军突围呢?
……
千头万绪,他忽然不知该从何问起。
星河亦在审视着他。
虽然他失忆是因为外伤,却也是一种心疾。
旧年在突厥,她曾和尚不知讨论过红叶的病症。当时他提到的古书——《荆棘方》,后来她在石渠阁里找到过。
那本书上说,心疾玄妙,来无影去无踪,也许终身不治……也许治愈只在瞬间。
治愈之法便是“机缘”——一旦机缘到了,患者失去的记忆,可能会在一夕间被熟悉的人或事物唤起。
这个兰心佩,放在杨玄风身边那么久,应该算得上他熟悉的物件了。
看他的样子,仿佛真的有所触动……
“夜将军。你可是想起什么来了?”星河试探着问道。
她虽然面上平静,心中其实充满了隐忧。
杨玄风若是这样全无记忆的回去长安,无疑会深陷危险。若是他能想起一二,哪怕只是记起他自己的身份也好……
有一门亲人在身边,他早晚会好起来的。
兰心佩,希望有用!
星河的心中满怀期待。
……
“嗯?”
夜鸷猛然回过神,失常的神态在一瞬间平复下去。
他把玉珠还到石岚手中,摇了摇头。
淡然地说道:“似曾相识,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星河“噢”了一声,掐灭了心头那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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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下生风,人如影——杀——”
夜鸷坐在石台上,左手持着短刀,在空中律动的挥舞着。
“移形换影,刀如风——收——”
他面前的树林间,站满了用泥灰抹得看不清面目的羯部将士,最前头便是乞努和涂木。
“杀——”
“收——”
他们的声音低沉、有力,步伐整齐划一,都在全神贯注地参悟着步法和刀法。
夜鸷看着他们,想松松眉头,却怎么也松不开。
他们虽然认真,结果却差强人意……
难道是自己这套刀法太不实用了?
他们练了两三个时辰,竟然还是不得要领。
“挺好的。章法分明,击杀有力。”
不知何时,星河走到了他的身后。
她换了一身灰绿的裤褶,束紧的衣袖和绑紧的裤腿虽衬得她单薄,看起来却干练、伶俐了许多。
“不错,有几分上阵杀敌的样子。”
夜鸷勉强冲她笑了笑,狐疑地问:“你当真觉得这刀法可以?”
星河向他伸出手,压低了声音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到了这个境地,大家最需要的不是刀法……而是信心!”
夜鸷握住她的手,借力起身。
他失笑一声,转而高声道:“大家都练的很好!这套刀法专用于近身搏击,对付我们的敌人绰绰有余!你们再练习几个回合,便去休息吧!”
专心操练的将士们一听,面上的凝重顿时都消减了不少,步法也从僵硬中渐渐舒展开来。
信心果然有用!
夜鸷终于松了口气。
他转向星河,忽然问道:“你的手腕……怎么受的伤?”
星河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袖口松了,堆到了上头,露出了她满是伤痕的手腕。
“没……没有……”
她用力拉了拉衣袖,转身逃也似的朝不远处的山坡走去。
夜鸷赶忙快步跟了上去。
……
山坡半腰,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杂乱的分布着几块硕大的黑石。
夕阳的余晖,洒下茫茫一片橙红,照得人睁不开眼。
星河一口气跑上来,已然双腿发酸。
她在一块大石上坐下,气喘吁吁地理着自己的衣袖。
这件衣裳……也太难穿了!
她有点生气,闷头和袖口绑带较着劲。
夜鸷在她身边坐下,带着歉意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寻常人很少会伤到那里,而且两只手腕都受了伤……”
他拉过星河的手臂,在刺眼的霞光中,缓缓闭上眼睛,熟练地替她绑起衣袖的束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