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郁郁,青烟袅袅。
立锄于斜坡之上,面对着一方孤寂的坟茔,星河紧张到全身发抖。
三年前,她与杨玄风初入谷中,便在荆家夫妇和村民们的帮助下,将义父、义母的小楼翻修过一次。
当时,大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若是义父有心留下线索,那么一定藏在窦夫人的棺木之中。
掘坟开棺——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此生会做这样的事情。
“婶婶,咱们这是要锄草吗?”
淮生手里握着一柄长铲,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星河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我义母的坟茔里头,也许藏着你爹娘和全村老小失踪的秘密。我要掘开它,打开棺木看看究竟。”
淮生似懂非懂地点头。
“我来挖!”他义气十足道。
说着,“刷刷刷——”,冲坟茔边的杂草挥起了铲子。
一个孩子,面对这样的突变,心情收拾的如此之快,行动力如此之强,实在太难得了!
星河被他所鼓舞,立马跟着动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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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直从午后忙到傍晚,那口掩埋的并不算深的薄棺终于露出了棺盖。
星河停了手,从腰间抽出慌乱中从家里找出来的红盖头,一下子盖到了淮生的头上。
“哎——,天怎么黑了?”淮生挥舞着双臂,紧张地喊道。
“淮生,待在这里别动。这个时辰开棺,煞气太重……小孩子还是不看得好。”
星河将他抱到近处一颗树下,轻抚着他的头,安顿他坐下。
淮生许是听懂了她的意思,立刻安静了下来。
“婶婶,你快些。我怕!”他的声音有些抖。
一个小娃娃尚能忍着这样的恐惧,自己一个大人又怎能临阵退缩。
星河沉了口气,转身走向窦夫人的棺木。
到底能不能顺利开棺?她的心里犯着嘀咕。
这口棺木,以上好的柏木制成,一头高,一头低,斜着的棺盖表面十分平滑,没有多余的纹饰,是典型的中州制式。
想必是文智侯依着夫人家乡风俗,特意打造了这口棺木。可是,按照洛阳丧葬的规矩,棺木四角会以四颗木钉封闭。要想开棺必先拔除它们,而通常这绝非一个人的力量可以达到。
星河绕着棺木查看了一圈。
果不其然,四面的封钉全部钉死,露在外面的钉头也依风俗被敲去了。
如此一来,没有任何可以使力的地方,想要拔出封钉绝非易事。
星河蹲在棺木一角,心里暗暗打着退堂鼓。
“婶婶——”
忽然出现在身旁的淮生,把她吓了一跳。
淮生半撩开红盖头,指着他们面对着的封钉道:“婶婶想把它取下来吗?”
星河点点有,疑惑着问:“你有办法?”
“吴瘸子家有种玄铁打造的大钉,尖尖的头儿像田螺壳一般。把它拧到这个木钉里,再用撬杠去撬,就能把木钉取下来了。”
似乎是怕星河不信,他又急着补充道:“前阵子,磨坊的套杆坏了,断在石碾里头的木楔跟这个东西很像。我爹和吴瘸子他们就是那样把断木拔出来的。”
吴瘸子是村里的铁匠,经常按照大家的要求,做一些新奇的玩意儿。若是他家真有尖头像田螺盖一样的铁钉,一旦拧进封钉里去,便有了用力的抓手……开棺便有望了。
“我去找!我知道吴瘸子的‘百宝箱’摆在哪!”
不等星河说话,淮生已经小跑着下了山坡。
望着他的背影,星河感慨万千……
此时,与其说自己是他唯一的依靠,还不如说他是自己的依靠!
……
“婶婶,好了吗——”
淮生顶着红盖头,按照星河的吩咐捂着眼睛,坐靠在树下焦急地拖着长音。
星河没有马上回答他。
眼前棺木中,窦夫人的骸骨旁边,一个小小的木箱,已经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
她猛然跪下,伏身三拜道:“义母,小女不孝,冒犯贤身贵体。事急从权,小女甘愿折寿折福,请您万勿怪罪淮生那不懂事的孩子。”
说完,她即刻起身,小心翼翼地取出了木箱。
掸开木箱上的尘土,只见它的上头落了一把铜锁。
仔细看过锁孔,扁平的形状似曾相识。
星河脑中灵光一闪,立刻取下发上银簪,将簪头插进锁孔……竟然严丝合缝。
轻轻转动簪头,只听“咯哒——”一声,锁栓一下子弹开了。
星河有些惊讶,文智侯留给她的银簪,原来竟有这样的用途!
缓缓揭开箱盖,只见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几个书卷。
这时,星河注意到木箱内里的八角,各用铜丝固定了一个琉璃瓶,瓶中半满的粘稠液体大约是绿矾油。
她不免有些心有余悸……
这箱子看着并不怎么结实,若是自己没有仔细研究铜锁,而是选择直接将它劈开,这些脆弱的琉璃瓶必然破碎。而瓶中绿矾油一旦流出,箱子里的东西可就全都毁了。
无比小心地一一拿出书卷,星河粗略的翻阅了一遍,发现它们是文智侯“云游四海”的札记。
卷中记载着他与夫人多年行走天涯的足迹,从南秦到漠北,又从漠北到了中州,又去了江南,更从江南沿大江而上到过蜀地,最后才来到此山中。
而这一切的开始,正是一块浓墨勾勒出的玉牌。
玉牌一面,画了一束光,穿透了它延伸到另一面,光束的尽头画了一个“阿弥陀佛”法相。
……
清晨第一缕暖阳穿过石坊,照进寂静的秋棠村,与几年来每一个平常的日子无异。
一大一小两个人,各背着一个竹篓站在青石小径的尽头。
“婶婶,我们要去哪儿?”淮生攥着星河的手,紧张地问道。
星河望着狭窄的谷口,一颗心犹如足下树影一般,忽明忽暗。
良久,她开口道:“若是从此见不到爹娘了,你要怎么办?”
“我爹娘是死了吗?”淮生脆生生地问。
星河指尖一僵,不知如何回答。
“是那个叫做‘仇家’的东西让他们死了吗?”淮生又问。
星河低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几许心疼,“你想报仇吗?”
说完,她立刻有些后悔,即便淮生听不懂,自己也不该给一个孩子这样的引导。
不想,淮生竟然点了点头,“杜大爷说过,英雄侠士,快意恩仇。‘仇家’那东西让爹娘不见了,我虽不是英雄侠士,却该像他们一样,有仇必报!”
这话,若是往常听到,星河一定一笑置之。然而今日,却被淮生身上强大的力量折服。
她终于迈开了步子,指着石坊下兽形的石础道:“你还想知道这是什么怪兽吗?”
淮生点了点头,却乖巧地答道:“有些事情,不是小孩子可以知道的。”
星河拍了拍他的头,“乖了。”
穿过石坊之间,只听她一字一句说道:“这尊神兽,名曰:雍和。《山海经》所载,它生于南阳丰山,赤目、赤喙、黄身,是上古的恐慌之神。传说,它远离尘世,出入有光,一旦现身……天下必将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