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什么时候拜入师兄门下的?”
南郭彧很难想象,若非陈留仙背弃约定,再次回到“漩涡”中来,他怎么会被宋家小姐看穿了全部。
抛弃妻子……残害同门……谋害无辜……
如此极端的指责,让他心中不忿,却又无言反驳。
“他说归隐是假的!是他让你来的!他在哪?在哪?!”
星河没有回答,拢起长袖道:“百年青莲宗,出师者千万,或归于来处,开宗立派、广纳门徒;或投身世家门下,不避世俗做食客、军师,辅佐出无数名将、良臣。能拜入门下,何其幸运!可惜,师父收我为徒之后,除了传下一个玉扳指之外,连句训诫都没给。直到几个月前,我才从义父文智侯的札记里,弄清楚青莲宗开宗立派的使命……”
“佐明主,安天下。”
她慢慢扬出右手,拇指上刻着二十四瓣莲纹的墨玉扳指古朴而厚重。
“宗主?!”
南郭彧攥紧双手,“原来掌门师兄传位给了五师兄!你是……新宗主?”
“青莲宗已经不在了。”
星河眼中划过一丝锐利的光,“我与阿史那大人一样,是来跟你讨债的!”
“讨的什么债?”南郭彧眯起眼睛。
星河笑了笑,掰着指头说:“避水珠、困龙藤……还有,楚孟的蛊灵。”
南郭彧迅速左右一看,嘴角抽搐着吼道:“你师父在哪?他在哪?!”
“师父他,从没提过你。”星河平静地回道。
南郭彧猛摇着头,“不……不可能……你不可能自己查到这些……”
“五行夺天阵!”
星河扬声打断他,咬牙切齿道:“这项道宗禁术,以致阴‘五行之极’设阵,吸纳天地之灵,可为道场主人强夺天命。”
“你说什么?从哪听来的?!”
南郭彧瞪着眼睛,一脸骇然。
星河的目光从文瑞转向他,“西海天鹿,从缥缈州御风、踏浪而来,口中携甘霖,足下生沃土……是上古神兽,也是古突厥人的图腾。‘金鹿角’致阴,五行‘土之极’,正是突骑施五部合力守护的圣物。南洋‘避水珠’,五行‘水之极’,百年前从骠国王宫流落中土,被我外高祖爷爷重金买下,传为长安号的镇店之宝。年幼时,我曾见过一次,光华之美如同皓月,后来两家出了佛谶之乱……唯有此物在乱中丢失。青莲宗‘困龙藤’,五行‘木之极’,藏于九莲山二十八主峰、七门十三宫之中,遇火便生霓虹光,宗门被大火烧尽后,它也跟着消失了。南秦蛊火,唯一与人合而为一的致阴之火,其中以赫夷部‘莲火’为上。大蛊师横死,或遗‘蛊灵’,能长明者,方为五行‘火之极’。”
“十多年了,你终于找到老夫这来了。”南郭彧目中似燃着熊熊烈火。
星河凄然一笑,“若非家主大选,长安号仔细盘点了资产。再过十年八年,我也发现不了‘佛谶案’和‘避水珠’之间微妙的联系。更没有办法把当年的一切与‘五行夺天阵’,与曾是王勋同僚的你联系起来!”
“不可思议,你竟有如此洞悉之能。”
南郭彧目光一转,“宋星河,你的胆子可真不小!你可知,若是师兄当真不在,自己今日说出这些话来……在老夫眼中,差不多已是个死人了。”
星河淡然回道:“生生死死经历的多了,就没那么怕了。况且,在我眼中,你也和死人……差不了多少。”
南郭彧神色一紧,忙瞥了眼醉倒的杨玄风和文瑞。
他们依然沉沉睡着,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
星河哂笑一声,继续道:“青莲宗门人,世代追寻,不过一位能一统天下的明主。当年,我师父选择了大周武帝,一直舍命追随于他。而你,选择了同样出自陇西的李氏。为了助李耀成大业,竟走上了布‘五行夺天阵’这样的邪路!先是欺骗文瑞的母亲,得到染着贺逻施啜部族人鲜血的‘金鹿角’;又蒙蔽我师父,借避祸之名,得到凝聚着同门最后希冀的‘困龙藤’。再后来,与商雪舞勾结,不惜陷害一个小孩子,趁乱谋取我家的‘避水珠’;紧接着,你们又挑起南秦战乱,谋害大蛊师楚孟,夺取莲火‘蛊灵’。这些东西,一件件都是世间罕有的珍奇!为了得到它们,为了布阵法……你害了那么多人!试问有任何意义吗?十年过去了,李家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他们还有机会主宰天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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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郭彧若有所思,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不!你错了!二十多年来,大阵……并未布成。因为,我一直没有找到天下致阴的‘金之极’。”
星河有些失望,“你还在执迷不悟?”
南郭彧眼中满是血丝,“我的道术不比掌门师兄,兵法比不上五师兄,功夫在门中更是平平,就连师父也说我没有资格辅佐大业。可是……我偏不认命!所谓天命,尽在人为!李氏缺的天运,我会帮他们得到!”
他的双手重重拍在案上,俯身紧盯着星河的眼睛,急切地吼道:“文智侯的札记里,‘金之极’到底是什么?项王断刃、柔然‘天陨’、神农之鼎……我找到的‘致阴之金’,全都在阵中被炼化。到底什么才能让大阵启动?!”
避开他骇人的眼神,星河从容回道:“醒醒吧!这世上,根本不仅没有所谓‘金之极’。李耀早就放弃了!他向宇文烈献出了‘永嘉佛牌’,换了自己一家性命。你为他布的阵,根本毫无意义。”
“不——不——,大宗伯不会放弃的,我更不会放弃!永嘉佛牌不过锦上添花……只要找到‘金之极’,启动大阵,天命就会降临!”
南郭彧怒吼着,一掌重重拍在案上。
“啪——啪——”
一阵脆响之后,案上的大酒坛全数碎成一堆瓦砾。
星河往后退了几步,看着他逐渐疯狂的眼神,心中平静如水。
这个程度,应该差不多了……
青莲宗的秘术“不二道”——打通任督二脉者,可以此功法调动真气循环周身,自然能带着酒气迅速消散。
程乾曾跟她吹嘘过,师父在西域与人斗酒时,常用这种功法作弊。
寻常情况,南郭彧自然不会用它,以免引起西北军中将士的怀疑。却因为她的到来,必须时刻保持清醒。面对杨玄风刻意灌酒,不得已以此术应对。
于是,她在酒中下了极其微量的“化功散”,少到内家高手也无法察觉。一旦喝到十坛以上,药力便达足量。只要运行真气带到全身,任他再强的内外功,也会在瞬间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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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脚无力,丹田气散。
南郭彧指着星河,“你,对老夫下毒!”
“任我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可能是师叔的对手……只好出此下策了。”星河冷眼看着他。
南郭彧瘫倒在地,眼中露出惊恐,“你要杀我?”
“你作恶太多,寻仇的苦主也多。江湖规矩,血仇优先。我不会杀你……”她指向文瑞,口气冷漠如冰,一字一句道:“只等他醒来,我便会告知一切。今日,就由他来了决定你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