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荒谬感笼罩柯林全身。
他张口结舌了半天，终于还是再次确认道：“老师，你说什么？”
“你，维罗妮卡，明年，订婚。”罗曼吐出一口烟：“听清楚了没？”
“为什么？”
自从拜入老师门下之后，两世穷酸的柯林已经在一次次突破想象的事中逐渐习惯这个身份，然而饶是他自觉心脏已经足够强大，不会再为任何出乎意料的事情而震惊，这回仍然被搞得大脑短暂停机。
“你快19岁了吧。”
“没有，才18岁半。”柯林倔强道。
“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都已经二婚了。”罗曼面露不屑。
“老师您原来结过婚？”柯林瞬间八卦起来。
话说老师你18岁就二婚了，怎么快100岁都没个后代。
卧槽！
不会是修炼魔法会影响生育能力吧。
然而再一想，子孙满堂的魔导师也比比皆是，像罗曼·萨冈这种终身无后的反而是少数。
“少打听这种事。”
罗曼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个岁数，总得考虑这个事了。”
在这个普遍十五六岁成婚生子的世界，柯林这个年纪孩子会打酱油也没什么奇怪。
安妮也曾说过，如果不是进入了魔法学院，别说是她，就连珍妮弗这种贵族女孩，也会被逼早早的结婚。
柯林沉默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不对。
我是因为要结婚才惊讶吗？
我是因为结婚对象太离谱才吃惊好吗！
“可是，为什么是维罗妮卡公主？”
“你是觉得她配不上你，还是你配不上她？”
“都不是……”
柯林一时无语，如果非要说，图伦唯一的公主殿下，身份自然比自己高得多，但罗曼·萨冈的弟子要迎娶对方，也不算高攀到哪去。何况作为一个取向传统、身体正常的健康男性，他对于这种事当然不会抵触。
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们只见过一面……”
“那还不够？”罗曼嗤笑道：“是不是还要给你们创造一次偶遇，然后慢慢培养感情？”
“可公主那里……”
“这件事由陛下指定，需要公爵的同意，需要我的同意，甚至你都可以拒绝，唯独维罗妮卡的意见最无关紧要。”罗曼说完，似乎也觉得过意不去，叹息道：“维罗妮卡是个好女孩，可惜生在了帝王家，就算不嫁你，也终究逃不过联姻的命运，如果是嫁到西大陆甚至奥西克帝国，对她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可为什么是我？”柯林此时也逐渐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开始分析问题的本质，问道：“难道陛下对老师还不放心吗？”
从逻辑上讲，联姻当然是为了稳定关系，但罗曼·萨冈从成名开始，就一直是坚定的王权拥护者。
从这点上看，把公主嫁给自己，岂不是……很浪费？
“伱反应倒是挺快。”
罗曼笑了笑：“陛下当然不是不放心我，而是不放心你。”
“我？”
“你虽然是我的弟子，但毕竟太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陛下自然是希望能把你绑在王室这条船上……”
“可我是您的弟子，当然会和老师站在一边。”柯林道。
罗曼沉默片刻，呼出一口烟雾，叹道：“你或许不知道，我一开始其实是反对这件事的。”
“啊？”
“我在学术上不想干涉你，在立场上更是不愿给你增加束缚，何况……”罗曼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终究没再说下去。
柯林其实并未怎么想过这件事，毕竟他一穿越过来就是图伦王国的土着柯林·维恩，天然的会站在王国这一边，他总不可能跑去帮西大陆或者奥希克帝国，何况他如今又是罗曼·萨冈的弟子，理所当然的会维护王权。
然而老师说的没错，他毕竟才十几岁，未来会怎么样，连自己都不敢保证。
“老师，那为什么您后来又同意了？”
“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我已经和图伦绑在了一起，很多事情即便不情愿，也只能任由它走下去，另外，对于维罗妮卡来说，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罗曼将烟斗磕了几下，重新换过一斗烟丝，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明年，陛下会委派你一个任务。”
“任务？”
“嗯。”罗曼微微颔首，反问道：“你知道夏雅吗？”
“夏雅公国？奥利弗·格雷公爵的领地？”
柯林再怎么专心魔法，图伦仅有的三位公爵还是知道的。
夏雅位于西北，为图伦下属公国，由格雷家族世代统治。
其它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有一点。
南大陆地势特殊，一条横跨东西的龙脊山脉将整个大陆又分为南北两块，北方为图伦和十几个小国，南方则是一整块的风语平原，是兽人自古以来的家园。
因为气候温和湿润，风语平原资源丰富，适合种植。
偏偏兽人只是半智慧生物，除了战斗凶猛之外，根本不会经营，白瞎了一块好地。
图伦最大的悲剧，就是眼看着一块肥沃土地在眼前，却偏偏无法进入，非但无法进入，每年还要在防备兽人入侵上花费大力气。
好在因为龙脊山脉的缘故，兽人能够入侵图伦的地点只有一个——暮冬要塞。
而这座一千年前建造的宏伟要塞，正好位于夏雅公国。
格雷家族世代驻守暮冬要塞，两千人的守军是整个图伦王国最精锐的部队。
“没错。”
罗曼叹气道：“奥利弗·格雷病情严重，只有一年时间了。”
“那暮冬要塞怎么办？”柯林很清楚，一旦要塞失守，兽人将长驱直入，图伦王国永无宁日，至少整个夏雅领肯定没了。
“这就是问题。”罗曼道：“奥利弗因为年轻时受过伤，一直没有后代，虽然有几个远亲，但全都不堪大任，另外，奥利弗·格雷和费尔蒙关系很好，受后者的影响，对于陛下的新政并不反感，加上后继无人，原本就想交出封地，来雷霆城安享晚年，可惜现在……”
“既然这样，陛下再派一个人去不就好了？”柯林问道。
罗曼看着他，并不说话。
柯林顿时反应过来：“您说的委任，不会就是让我去守暮冬要塞吧？”
“不光驻守要塞，还是接管整个夏雅领。”
罗曼说道：“当然，最快也要在一年之后，现在哈里斯正在暮冬要塞为奥利弗续命，你知道的，古典魔法里的火系法术，不少有治疗的功效……如果有圣光教会的人在，就更好了……”
柯林根本没听清后面的话，已经完全无语。
这比要迎娶公主都让他震惊。
“老师，为什么是我？”
“其它理由都是假的。”罗曼从嘴里取下烟斗：“我问你，协会的图书馆，已经快要被你看完了吧。”
“的确……”柯林想到自己去图书馆的频率已经越来越小，虽说还不至于学完，但的确已经没有太多新鲜的东西让他提起兴趣。
“图伦已经给不了你多少帮助，你的眼界应该放到外面去，尤其是学术水准最高的西大陆。”
“可夏雅……”
“夏雅虽然穷，却是图伦距离西大陆最近的国土，这才是我同意陛下这个决定的最大原因。”罗曼·萨冈犹豫了片刻，又说道：“另外，这也是我极为自私的想法。”
“自私？”
“暮冬要塞下面的暮冬城，是我出生的地方。”罗曼感慨道：“这件事，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连泰莎我都没对她说过。”
柯林瞬间愣住了。
他的确从未在任何名人录里面看到过对老师故乡的描写，所有人似乎都理所当然的认为罗曼·萨冈就是雷霆城附近的人。
老师竟然是夏雅人。
而自己所要去的地方，就是老师的家乡。
柯林瞬间对夏雅产生了一丝亲密感。
“不过老师，我从未上过战场。”
“奥利弗·格雷自小体弱多病，也同样无法上战场，但暮冬要塞在他的管理下，一向坚若磐石。”
罗曼慢悠悠道：“何况，夏雅的意义，并不完全在暮冬要塞。它西接西大陆，北有出海口，不但是图伦的天然屏障，也是对外经商的要道，只可惜，奥利弗的能力，管好要塞已经是极限，其它方面，几乎全部瘫痪。”
“可我完全没有经验……”
“事实上，驻守要塞，以现在的守卫力量，完全不成问题，只是要塞守军是格雷家族的私军，奥利弗活着的时候没有问题，换一个人去，却未必能够服众。”
“那我不是更不行吗？”柯林疑惑。
“你有一个优势。”罗曼道。
“优势？”
“我曾经跟随陛下三次前往暮冬要塞，试图反攻风语平原，虽然最后无功而返，但也消灭了不少兽人，让要塞轻松了好几年，光是我一个人的手下，就有上万兽人亡魂。”罗曼面露回忆之色。
柯林可以想象那个场景，老师屹立于要塞上方，巨大的龙卷风汹涌澎湃，大片大片的兽人被吹起又倒下。
那场面，必定热血沸腾。
“您的意思是……”
“军队崇拜强者，他们对我还是有几分敬重的，所以，作为我的继承人，对你也多少会有一丝好感。”罗曼叹气道：“最主要是，费尔蒙需要时刻防备奥希克，而我必须留在雷霆城，东海的海盗也越发猖獗，陛下手下，能够令他信任并且有能力的人，已经不多了。图伦的窘迫，远比你想象的严重。
“还记得陛下见你时问你的问题吗？”罗曼最后问道。
“记得。”柯林有些恍然。
“你的回答令他十分满意。”罗曼说道：“夏雅缺的不是进取，而是建设，你的理念正好符合陛下的想法。”
“我明白了，老师。”
“将夏雅交给你，是一个大胆的决定，也是一个长期的计划，甚至会比陛下的生命还长，所以才需要让维罗妮卡来维系你和王室的关系。”
“身为您的弟子，我会尽力而为。”柯林说完心里补了一句：这和公主长得漂亮完全没有关系。
“你还有至少一年的时间做准备，关于夏雅的情况，也会有专人来给你介绍。”罗曼顿了顿，说道：“维罗妮卡明年底会代表图伦出访奥斯特瑞亚公国，顺便拜访她的老师布兰奇大师，之后会直接去夏雅和你汇合，再举行婚礼。”
“谨遵您的指示。”
“你去忙吧。”
“是。”
柯林起身向罗曼告辞。
然而刚走到门口，却听到老师叫他：
“柯林……”
“老师。”他立即站住，回过身。
罗曼缓缓道：“陛下有两个儿子，大王子英勇善战，但无治国之道，二王子机敏有余，却无雄才大略。”
柯林不太明白老师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就听罗曼继续道：“我忠于陛下，是因为坚信他能够为图伦带来强大和繁荣，可一旦陛下不在了……我不希望那一天来临，但你要做好准备。”
“是，老师。”
柯林心情复杂，微微鞠躬之后，转身走向门外。
“还有。”罗曼又叫住他。
“老师。”柯林再次站住，心说老师你不能一次性说完吗？
“维罗妮卡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好好待她。”
“是，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