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明见几位好友面露不舍之意,安慰着,“不急哈,不急。马春在县上买了套院子,等上家搬走后,额才过去哈,现在过去莫地方住撒子,早说也得春节后咯,咱老哥们还能多处一阵子哈。”
小四川指着这满院子的房屋,惋惜道:“那你这漂亮的砖瓦房不住了?留给谁?”
马明朝门口睃视一眼,低声道:“还不便宜额家嘎小子了,他跟媳妇子早盯上这房子了,这食堂也是儿媳妇子接手哈。”
骆峰笑道:“肉烂在锅里了,不是外人,终归还不错。”
马明眉梢带笑,“那是,那是,肉烂到锅里,肥水莫流外人田哈的。”
骆峰给艾力倒了杯啤酒,催促道:“艾力,你肯定有好事,别在老哥们面前摆谱了。”
艾力尽量让自己镇定、淡定、平静下来。
可是嘴角微微勾起的笑意遮挡不住他满心的喜色。
艾力双眉挑着,慢吞吞说:“昨天,县领导找我谈话了,说我是沙枣树乡的老人,熟悉乡里的情况,提拔我当乡长了,明天上任。”
“啥?!乡长?!好事呀!”骆峰惊喜的神色,“你总算扶正了!”
巴格达提也开心地调侃着,“艾乡长,以后不能喊艾力了,要喊艾乡长贾克斯(好)。”
小四川也笑着戏谑,“艾乡长,我家百货有困难,就找你撒,你可一定给我走后门撒。”
马明扯着嗓子对骆峰说道:“傻骆驼,今天这饭菜你不掏钱。”
他手指着眉眼带笑的艾力嚷嚷着,“艾乡长,今天你最应该请客的,饭钱,你掏!”
“马户(行)。”艾力笑着点头,对着巴格达提说,“这次,阿曼太提拔为分管农牧业工作的副乡长。”
“哟,老巴,你家也有喜事呀。”骆峰又打开一瓶白酒给巴格达提倒酒,“喝酒,喝酒。”
巴格达提听说儿子当副乡长了,高兴得鼻头都发亮,呵呵笑着,“喝酒,喝酒,好事,多喝点撒。”
几个老爷们说笑着。
艾力不大喜欢喝酒,一瓶啤酒下肚,脸都红了。
他对好友们说:“县领导说了,为了让我安心工作,原来加乡长的那套院子让我住哈,看来,我也要搬走了。”
小四川一听,急切地问:“艾力,那你这院子打算晾着?”
“老房子,舍不得啊,人不住烂得快,卖掉吧。”艾力一脸的不忍。
看得出来,他跟阿勒玛勒村有感情,跟自家的祖屋有感情。
小四川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打算卖多少?”
艾力伸出三个手指头,“将近五亩地的院子,不欠账,三万块。”
“这么贵?!”巴格达提被吓着了,嘴巴微微张着,瞠目结舌道:“艾力,你胡说八道吧?村里的房子这么贵?!最多也就八千多块钱,上万的,都没听说。”
艾力轻蔑的神色斜看一眼巴格达提,“你呀,就知道放羊,给你们透个底,地区住建局有规划的,这条马路今后要扩建,是通往乌鲁木齐市的主要通道,就我们这几家都在路边,价格肯定高,你说的八千块钱的房子在村里最里面呢,还是个断头路,一点不方便撒。”
骆峰见小四川低着头思考着什么,关心地问:“小四川,你有撒想法?”
小四川抬头看着艾力的表情说道:“艾力,你这房子,三万块钱,我买下。我也不讨价还价了撒,三天内,我给你一万块,明年再给一万块,最后一万块后年五月份给完。你也别急着搬,啥时候搬都行,行不?”
艾力一听房款要分三次付清,有点不大情愿。
骆峰见状,开口道:“艾力,我给小四川做担保行不?”
艾力闻言,顿时松口,“行,这样吧,小四川,你跟傻骆驼一块儿给我打个欠条,我就把房子卖给你。”
小四川知道艾力对他这个外地人还是不放心。
虽说他来疆都快15年了,可是他知道,新疆少数民族百姓还是更相信老新疆人,更何况骆峰跟艾力两家有着近百年的情意呢。
小四川感激的眼神看着骆峰。
骆峰是个爽快人,“没问题,小四川,你打欠条,我在上面写我的名字。艾力,用不用我按手印?”
艾力连忙摆手,笑道:“不用,不用!”
几人说完卖房子的事。
艾力沉思片刻,为难的表情开口道:“阿达西(朋友),我最晚十天内就搬走,你们听说了吧,那孜古丽分配到地区农行上班了,阿不都外力家催着她结婚呢。我准备在乡里的房子把那孜古丽嫁出去。”
骆峰见艾力说话时不敢看他,满不在乎地笑道:“艾力,那孜古丽出嫁喜事呀,你咋这个表情撒?!”
艾力对着骆峰讪笑着,为难地说:“傻骆驼,没有骆滨辅导功课,那孜古丽就,”
骆峰立刻打断他的话,看着四位好友说:“别这样说撒,村里人都知道,那孜古丽从小就是个聪明的丫头子,跟我家老二没撒关系,以前的事别提了。啥时候办事?”
艾力见骆峰神色坦荡自然,内心的愧疚之意少了许多,一脸轻松道:“阿布都外力家新盖的房子装修好,就办,快了,到时候通知你们。”
“行,行,我们去喝那孜古丽的喜酒。”马明嚷嚷着。
骆峰也笑呵呵提醒着艾力,“艾力,我老婆子可是那孜古丽的干妈,你别忘了让玛利亚亲口告诉她撒。”
小四川万分感慨,“那孜古丽昨天还小小的,现在都结婚了,怪不得我们头发白了撒。”
……
这晚的饭钱真是艾力掏的。
几人走出食堂。
看着春风得意的艾力,巴格达提瞄一眼骆峰,又打量下艾力,犹豫片刻,走到俩人跟前。
他拍下艾力的肩膀,对着一脸喜气的艾力话里有话地提醒着,“艾力,你一个农民当上干部,吃公家粮不容易。”
巴格达提又深深看一眼骆峰,对着艾力继续说道:“你现在是乡长了,一定好好的,我们几个老家伙都看着你呢。可千万别对不起骆山啊!”
骆山是骆峰过世多年的大哥。
艾力嘴角噙着的笑慢慢凝固了,他一脸正色地点头承诺着,“放心吧,骆山大哥的情意,我艾力被湖大(老天)收走了,也忘不了。”
骆峰闻言,伸手揽着巴格达提和艾力的肩膀朝外走,“好啦,陈谷子烂芝麻的,过去的事不提了,不提了。”
回到家里,骆峰一改在外面满不在乎的模样,背着手落落寡欢地走进屋。
李羽正歪在床上做着眼保健操。
她听到脚步声,睁眼看见闷闷不乐的老伴,“你这人,出门时乐得嘴巴到耳根子了,回家咋这幅模样?”
骆峰叹口气,“咱老三今年也21了吧?”
“你呀,忘了呀,两个月前给他煮的红皮鸡蛋,下了长寿面的。眼看着就轮到三十白过21岁生日了。”李羽嘟囔着。
骆峰把那孜古丽即将出嫁的消息告诉了李羽。
李羽一脸的落寞,“丫头子大了,终归要嫁人的,我的心咋空落落的?”
“老婆子,你抽空告诉老三,让他彻底死了心吧。”骆峰一屁股坐在床上,“那孜古丽在地区农行上班,艾力又当乡长了,沙枣树乡最大的头头,老三早该清醒了。”
李羽下了床,没再吱声。
骆峰气呼呼道:“这个老三一点不随我,嘴里说着忘了,可事实呢?每年寒暑假他都躲出去,不就是躲着不见那孜古丽嘛?!不知他这痴情,随谁了?!”
李羽听出来骆峰话里有话,装作没听懂一样,“天色不早了,洗洗睡吧。”
她走出屋子。
骆峰看着老伴的背影,无奈叹口气。
每次他话里有话地指责孩子,李羽就跟没事人一样。
他每次都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算了,别在自寻烦恼了,洗洗睡吧。
骆峰也跟着走出去。